婆婆坚守
他活一天,我就守着他
叹了口气,杨荣清说,她这辈子没啥心愿,现在就指望着自己能走在孙儿蒋开乾的后面,因为如果有一天她走了,蒋开乾将无人照料。
对于渐冻人来说,没人守在身边,往往是件可怕的事。但实际上,蒋开乾和守着他5年的婆婆杨荣清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爸是我捡回家来养的,我也没啥指望,就盼着身体争点气,伺候好这孩子最后这几年。”
在蒋家大门的一旁,一口崭新的柏木棺材是老人的亲生女儿在年前请人给她抬回家的,目的是为了防止老人走在孙儿的前面。
在梁平县城,76岁的杨荣清有个亲生女儿在那安家。多年来,女儿一直劝说母亲与她同住,安享晚年,但老人一直拒绝,她觉得如果离开,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我等他走了(去世)就出去(到梁平与女儿同住),好好生生地过完这辈子,但他活一天,我就守着他。”
29岁的她发病太快,行走都靠丈夫抱
主角:谢朝翠
病情:发病3年,四肢行动困难,身体肌肉开始萎缩
家族病史:外婆、母亲、舅舅患渐冻人症身亡
距离蒋家10多公里处,是蒋开乾表姐谢朝翠的家,作为这个家族染病后的第三代人,不幸降临在了他俩身上,其余的表兄妹目前无任何渐冻体征出现。
“这是遗传,运气好的就不爆发出来。”51岁的刘池菊是蒋开乾的幺姨,一儿一女如今都已长大成人。叫她感到最欣慰的是,好在这病没有遗传到她和子女身上,因为当年的5个兄弟姐妹,除了她跟二姐外,其余3人全部染病,刘池菊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家里每一个被渐冻住的人离开时的悲惨。
“最开始出现这个病是在蒋开乾的外婆身上,好端端的人突然就不能动了。10多年后,第二代人中的5个子女,3兄妹都是在30多岁时发病,现在来得更早了,侄儿、侄女都是在20多岁的时候发病,直到现在两人也没怎么吃药。”
啥都晓得,就是说不出来
刘池菊一路埋怨着命运对家人的不公,领着我们就到了谢朝翠家。跟蒋家一样,谢朝翠的屋门前也放置了一口棺木、屋顶高悬一面镜子,棺木是家人为谢朝翠提前准备的,因为在家人眼里,她的情况是越来越恼火了,被“冻住”的面积越来越大;屋顶上有一面镜子,在谢朝翠的家人看来,得这样的怪病就像中邪一样,心里清楚得很,但就是手脚被绑住了一样不听使唤,放镜子是为了辟邪。
“她原来漂亮得很哟,我们结婚的时候,好多人说我这辈子命好,娶了恁个乖的媳妇。”见有人进屋,丈夫屈凡德将谢朝翠抱起,放在了板凳上,一旁生一堆火,他生怕谢朝翠会冷着,如今的谢朝翠已经瘦弱不堪,身高不足1米7的屈凡德很轻松就把她抱起,“把火放远点,莫让她倒火里了。”尽管在刘池菊看来,侄女婿有情有义,至今都还好好地照顾着谢朝翠,但每次来,她总忍不住说上几句,“我是怕他照顾不好,得这个病的人啥都晓得,就是说不出来,心头急。”
见幺姨说话了,谢朝翠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径直落下,一旁的屈凡德连忙用手擦了过去,听到哭声,在院坝玩耍的3个儿女也赶紧跑了进屋,“莫哭,娃儿在,要笑你哟。”屈凡德小声说。
我守着她,哪儿也不去
从走路颠簸到彻底不能走、再到手臂不能动、身体肌肉开始萎缩,这个病在谢朝翠身上蔓延得很快。妻子发病后,一直在外务工的屈凡德也再没离开过村子,安心在家照顾谢朝翠和3个子女,“原来我在外面能挣钱,家里日子也算是好过,起码比现在好。”
“她有时候要给我说‘对不住我’‘拖累你了’这些的话,后来我就喊她莫说了,我晓得她日子也不久了,但只要活着,我就守着她,哪儿都不去。”在谢朝翠家的四周,家家户户几乎都在这几年盖起了新屋,但自从屈凡德选择守在家,窗户没有玻璃、侧门就用竹编拦上,不再出去打工后全家人的日子越过越穷,如今只能勉强糊口生存,但在屈凡德看来,一家人完完整整地在一起,这就够了。
“这几年一直有人劝我再出去,外面好挣钱,但我一走她怎么办?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去了,我就出去打工,好好挣钱把3个孩子养活大。”
下一个会落到谁身上
尽管三代人中,渐冻人症只在6个人身上发病,但对于这个家族的每一个人来说,总有挥之不去的担忧,“特别是下一代的孩子,现在第四代已经有6个小孩出生,最大的也才10多岁,就是已经发病的谢朝翠就有3个娃,谁都不清楚,下一个会落到谁身上…”
“外人个个都觉得我们这家人太悲哀了,但日子久了,我们也好像放开了。”在回家路上,刘池菊说,每次到谢朝翠家,她都是揪着心走的,但正是因为亲眼看到这种不幸在亲人身上不断的发生,才让这个家庭的人更懂得活着的意义,从最初的恐惧,到痛苦地挣扎、无力地埋怨,最终大家选择了接受和承担。
专家说法》》
九成渐冻人发病5年内死亡
本报讯在医学上,对于渐冻人症的定义是:运动神经元疾病的一种,学名叫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简称ALS)。一直以来,“渐冻症”被世界卫生组织列为与艾滋病、癌症等并列的五大绝症之一。
“某种程度上说,它(渐冻人症)比癌症更加残忍,不仅无药可治,部分人只能用特效药延缓肌肉萎缩的时间,一般来说从出现症状到身体被‘冻住’,只需3-5年,90%的‘渐冻人’于发病的5年内死亡。”在第三军医大学西南医院神经内科,主治医生胡俊博士整理着自己为部分渐冻人建立起来的特殊档案,他一直用“惨烈”二字来形容身边的渐冻人。
胡俊说,因为对于“渐冻人”而言,或许某一天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动了,呼吸也必须用机器来维持,但直到这时,你的思维、意识都是完全正常的,也就是说,眼睁睁地目睹自己死亡的整个过程,“因为感觉神经并未损伤,即使到了全身被冻住,渐冻人的心智和意识完全跟常人一样。”
“在重庆,从目前我们确诊的情况看,有100多渐冻人生活在这个城市,实际上可能更多,这个病致病原因尚未明确,初步发现是由遗传因素、环境因素等多种因素造成,在重庆这类患者多为散发。”
记者手记》》对待生命
这个家族叫人感动
如果有一天,当身体被一点一点地冰封住,眼看着生命无力地滑向无法抗拒的死亡,生活该如何继续?那将是怎样的一种恐惧?在去采访的途中,我跟同事一直在谈论这个话题,最终,我们无从给出答案。
正如我们无法想象,“渐冻人”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将是一个何等残酷的过程,但从蒋开乾到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婆婆,再到谢朝翠相依为命的一家,我们所接触到的“渐冻人”,用一份可贵的坚守和不离不弃构织起了强大的生存意志,对待生命,他们的态度叫人感动。
结束采访时,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揪着心离开,更多地,我们被感动了。在夜间赶回主城区的车上,我们集体选择了沉默,短短一天的时间,几个不幸的生命坚强地发出了声音,足以回答很多正常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道理:活着,我们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生命?
脆弱的“渐冻人”家族给了我们答案。 (王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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