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抵达埃及和利比亚边境萨卢姆口岸不久的乍得难民萨姆望着他的行李,一脸倦容和愁苦。 记者 张梦旭 摄
位于利比亚东部城市艾季达比耶的难民临时住所。 人民图片
据联合国公布的数字,自今年2月下旬利比亚危机爆发以来,已有40多万人逃离该国,沦为难民。随着西方对利比亚军事行动的持续,利比亚内战陷入胶着状态,难民数字不断上升,利比亚人道主义灾难日益严重,同时也给周边国家带来了巨大压力。
躲灾避祸 纷纷出逃
联合国秘书长利比亚问题特使哈提卜最近向纽约联合国总部做了他利比亚之行的情况汇报。哈提卜强调说,自今年2月下旬利比亚危机爆发以来,已有40多万人逃离该国,沦为难民。同时,联合国人道事务协调处4月初的数字也显示,仍有约1.2万人滞留在利比亚边境地区等待撤离。与此同时,随着西方对利比亚军事行动的持续,利比亚陷入持久内战,每天有大量难民源源不断地涌向利比亚邻国。据统计,每天约有6000名利比亚难民涌向埃及、突尼斯和苏丹等邻国,另有数千人前往利南部邻国乍得和尼日尔。自利比亚战乱以来,约有10万利比亚籍公民逃往邻国。
从埃及西北边陲小镇萨卢姆,沿着崎岖的盘山道向埃利交界的萨卢姆口岸驶去,大约有十几公里的路程。沿着山路,不时看到满载货物的小皮卡穿梭其间,车顶车身捆满被褥与行李的逃难景象让人触目惊心。
车子在爬到山顶后,离萨卢姆口岸越来越近。路边军人和警察正在协调着清理以前遗留下来的帐篷。还没有到达口岸大门的时候,公路边已经有三五成群的难民围坐在地上,身边倚放着大包的行李或皮箱、木箱等逃难物品;等记者驾车终于驶进口岸后,发现难民营的情况比原先想象的还要糟糕。继续前行,地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男有女,大多裹着头巾,在空旷的沙漠地区,这一装扮有着重要的防风、防寒与防晒效果。
下了车,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难民们领取早餐排起的一条条“长龙”,人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躁、抱怨和忧郁。早餐的发放点原本是口岸的一间独立办公室,现在被腾出来专门用于发放食品。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驻叙利亚官员塞莉娜告诉记者,为了给利比亚难民提供食品,她特地从大马士革赶赴埃及,参加世界粮食计划署的紧急援助行动,难民营里发放的食品都是由国际组织提供的。目前,该组织每天为萨卢姆的难民免费提供8000份餐饮,它们都是在200多公里外的海滨城市马特鲁烹调,然后用车运输两个多小时送抵边境口岸。塞莉娜还介绍说,世界粮食计划署在突尼斯与利比亚边境另设有两个援助点,每天为从那里出境的难民提供2.5万份餐饮。
处境艰难 不改其善
萨卢姆口岸埃方一侧的大门前,坐满了刚入关不久的难民。在现场负责协调的联合国难民署高级官员告诉记者,目前滞留在口岸的难民约有3000人,主要是乍得、尼日利亚、索马里、毛里塔尼亚和苏丹等国在利比亚务工的工人。他们正在等待各自国家使馆派车前来接他们赴开罗国际机场乘机回国。而利比亚籍难民则有权直接进入埃及境内,他们过了萨卢姆口岸后通常不在口岸停留,直接去埃及其他城市了。这位高级官员还告诉记者,目前每天有约3000人通过萨卢姆口岸进入埃及,其中利比亚人约为2000人。在口岸滞留的难民每天能疏散走500人。从2月19日至今,已有约17万人通过萨卢姆口岸进入埃及。
难民的处境相当悲惨。不少难民除了随身衣物和被褥外一无所有,他们用被子在地上打个铺盖,便席地而卧。有的难民家当稍微多点,随身还带了自己的小电视和影碟机。其中很多人已经在口岸等待了多天。口岸地处沙漠,昼夜温差大,再加上多日缺乏充足的睡眠,导致许多难民情绪很不稳定。
少量难民具有经济头脑,在路边摆摊做起了小生意。一位叫萨姆的乍得难民正在兜售香水,记者拿起香水,他很专业地朝记者手上洒了点香水来测试香味。还有的难民在路边摆摊卖零食、盆子以及其他生活日用品等,很多产品的标签上老远就能看到醒目的中国汉字。
现场提供医疗服务的埃及医生马格达告诉记者,这些难民的境遇十分不妙,相当多的难民因种种原因而身无分文地进入埃及。还有的难民过来寻求医疗救助,医生免费开的药他们舍不得吃,而是藏在身上准备将来换钱用。马格达说,萨卢姆口岸一边是大海、一边是沙漠,白天热晚上凉,再加上饮食状况不佳,导致很多难民尤其是小孩患上了各种急性病。
虽然背井离乡,但这些来自非洲国家难民的善良与淳朴依然让人为之动容。当记者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他们纷纷向记者手里塞世界粮食计划署分给他们的水果和零食,记者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相互帮助 尚有盼头
“为什么我们没有矿泉水,而他们有?”“为什么虽然有厕所,但厕所里不提供水洗脸?”几个大个子黑人知道记者的身份后,纷纷围上来表达他们对难民营生活的意见。其中一个扎红围巾的黑人看上去比较沉稳,他走过来让大家停止争论,自己一字一句地告诉记者他们的经历。
这位男青年名叫穆罕默德,乍得人,利比亚内战爆发前,他在利东部城市班加西从事服装生意,战乱让他丢掉了工作,也阻断了他返乡的道路。为了安全,他一路向东来到埃及,“首先要解决的是安全问题,之后再图下一步的打算”,当记者问到关于班加西目前局势的问题时,他有些无奈地说:“虽然班加西并不是支持卡扎菲的政府军与反对派的主战场,但是反对派拥有武器,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安全根本得不到保证,这让我们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另一方面,由于战乱,目前利比亚从食品、饮料到衣服、汽油等各种物资都很紧缺,物价因此水涨船高,我们本来就不高的收入再也支撑不了在那里的生活成本了。”
穆罕默德说:“现在在这个口岸无家可归的人大多数是乍得人,然后比较多的是尼日尔人和毛里塔尼亚人。”他说,战乱让他们丢失了在利比亚的工作,而且多数人还没有得到老板应付的工资,因此没有钱回国,只能勉强逃难来到埃及,呆在边境哪儿也去不了,只能接受国际组织和埃及政府的救助。
“好在联合国和埃及向我们提供了维生的必需品——水和食物。”穆罕默德一边说,一边指着正在分发的早餐。记者看到,餐盒里有面包、蔬菜、各种酱料。“我们每天基本上能吃到两至三顿饭,维持生活还可以,但最大的问题就是饮用水不够。”一个男青年对记者说:“昨天我一口水都没喝到,今天终于发给我两瓶,平均一天只有一瓶水。”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指天上高悬的太阳感叹道:“这么点水怎么够喝呢?”
穆罕默德在萨卢姆口岸已经呆了25天,每天风餐露宿,白天一有时间就到通关大厅,帮助同样逃离利比亚的乍得人办理入境手续,所以大家把他推举为萨卢姆口岸乍得难民的总联系人。他告诉记者,从利比亚局势动乱至今,通过口岸的乍得人约有5万多,现在平均每天还有600人入境,但同时乍得驻埃及的大使馆和代表也在帮助他们联系车辆,将滞留在这里的难民运送回国。“使馆和代表处平均每天会有5辆巴士来口岸接人,所以每天能从这里被接走的乍得人也有600,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留下,让老人和孩子先回去。”
记者走进萨卢姆口岸入关手续大厅,远远地看见一家十几口人围坐在靠着墙边的地上,年老的已经胡须斑白,年幼的还酣睡在母亲的怀抱里。为首的老者名叫穆斯塔法,他是这个毛里塔尼亚家族中的长者,他以及他的子孙三代和另外两个远亲家庭成员共21人刚从利比亚入境埃及。尽管年纪大、口齿不清,但记者依然能清楚地明白穆斯塔法想表达的意思,那就是感谢埃及政府能够让他和他的家人彻夜留在这个有房顶的入关手续大厅里,免于风吹挨冻。
穆斯塔法的大儿子名叫阿里,在利比亚东部小城马戈鲁开了18年的公交车,他向记者讲述了他们的逃难经历。“首先我要说,小城马戈鲁是安全的,我们之所以出来,是因为害怕战乱有朝一日会蔓延到这里,因为小城距离班加西只有40公里,这其实也是许多人离开利比亚的原因。马戈鲁的利比亚人都很好,但是他们也难以保证自己的安全,而我们更遭受了来自马戈鲁以外的利比亚武装分子的威胁,要让我们尽快离开,”阿里接着说:“我们一家老少先是走到大路边找到了私营的小巴士,包含行李每人花40第纳尔(1第纳尔合5.39元人民币)来到班加西。这还是我们讨价还价的结果,因为我们人数多,假如只有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就会收60第纳尔。后来从班加西到萨卢姆,我们就坐大型公交车了,但这路车目前也是私营的,专门运行在班加西与边境之间,每人收费60第纳尔。两段加起来,每人总共花了100第纳尔,用了一天时间。”
说到这里,穆斯塔法插话道:“不,是9天!”后来记者才明白,他们这一大家子人在车上的时间一共是1天,但因为人多,从准备出发到通过边境,一共花了9天。
“一路上还算安全,利比亚的战斗主要在班加西以西的地方进行,我们受到的最大影响就是买不到东西。”阿里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小孩子说:“他们需要很好的照顾,但在生病的时候,连药都买不到。”
入境埃及之后,他们一大家的安全就有了保障,“这是我们最需要的”。阿里说:“在埃及一边,我们每天能得到联合国的食品和饮料,身边又是联合国开设的诊所,经常有热心大夫过来问候,所以即使睡在地上,也觉得比在战乱的利比亚要强。”对于什么时候离开,阿里显得有些无奈:“我们国家的使馆每天都通知‘明天来接侨’,但这也要碰运气。比如说,昨天使馆的大巴来过一次,但是四五天了也就来过这一次,因此,没赶上这一趟,估计就要再等上三四天了,但至少还算有个盼头。”
多方协调 解决不易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埃及军官告诉记者,他觉得目前虽然有很多难民滞留在口岸,但是基本上秩序还是井然的,这一方面是因为大量人员入境的时期已经过去,现在新入关的人数少了许多;另一方面,在关口执勤的埃及警察部队、安全部队和军队都忠于职守,并且对入境的难民像兄弟般看待。
“整个关口维护治安的人员在100人左右,基本上足够了”,他对记者说,“每天通关的人数不等,少则2000,多时5000,埃及和苏丹人立刻就撤出关口了,留下来的多是乍得、厄立特里亚等国难民,他们相对穷一些,只能等待政府和国际机构的救援”。
面对大量难民的涌入,埃及与相关国际组织做了充分的应对。据记者了解,在萨卢姆口岸这个小小的山头上,集中了埃及卫生部、埃及红新月会、世界卫生组织、联合国难民署、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国际移民组织等多个机构的救援力量。
记者在口岸看到,埃及卫生部在此设立了9辆移动医疗救护车和一个固定医疗中心。埃及卫生部现场负责人阿明告诉记者,这里的医生可为难民提供儿科、内科、外科、耳鼻喉科、皮肤科等医疗服务,并配备了X光机和药房,所有医疗服务均为免费。
联合国难民署在当地的负责人告诉记者,联合国难民署在当地的主要职责是协调、保护和遣送。难民署要同世界粮食计划署沟通合作,向难民提供饮食;同世界卫生组织、埃及卫生部等部门合作,向难民提供医疗服务;同利比亚边防军人以及埃及军人和警察保持沟通,维持好现场秩序,保护每一位难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同相关国家使馆保持密切接触,尽快将滞留在此的难民运送回国。
记者在萨卢姆口岸还看到了多个国家驻埃及使馆张贴的海报,有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国、菲律宾等国的,上面注明了使馆的联系方式,希望本国公民看到后尽快同使馆取得联系。记者在现场恰巧碰到了5名菲律宾人,他们前一天晚上刚刚抵达萨卢姆。他们说,目前利比亚的状况非常糟糕,他们是从班加西租了一辆车昼夜兼程跑到萨卢姆的,这一路以及出关倒还比较顺利,菲律宾使馆晚上将派人过来接他们。
面对不断涌入的难民,虽然多方协调,然而彻底解决难民问题,不可能一蹴而就。“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停止冲突,难民才能得以回归家园。糟糕的是,利比亚的冲突似乎还看不到尽头。联合国秘书长利比亚问题特使哈提卜近日说,尽管在利比亚设立了禁飞区,但利比亚政府和反对派的战斗仍在继续,目前尚不清楚这一情况将持续到何时,达成停火协议的时机尚不成熟。
沙特阿拉伯《中东报》近日披露,目前在利比亚和突尼斯边境地区聚集着大批难民,他们处在焦虑和紧张之中,都期待危机尽快结束。“在利比亚和突尼斯边境的拉斯·加迪尔口岸,越来越多的利比亚人开着装满家具的卡车不断涌来,等待进入突尼斯境内。当地救援人员架起一顶顶帐篷,以接待更多的难民。由于气候变化和对时局的担忧等因素,不少难民生了病,救援人员平均每天要诊治400名患者。”
面对日益恶化的人道主义灾难,人们怎能无动于衷?(记者 黄培昭 焦翔 张梦旭)
早日画上句号
利比亚乱局眼下似乎难以看到尽头,而从利比亚逃出的难民人数却在持续攀升。战火硝烟中,越来越多的家庭被迫踏上迁徙和逃难之路,他们的不幸遭遇和悲惨处境,是对战争残酷最真实的揭露和鞭挞、对冲突和战乱最无情的揶揄和讽刺。
战争毫不留情地摧毁一切,使世间美好的事物顷刻间化为乌有。除了死亡,战争带给人类的最大灾难之一,无疑是它催生了大量的难民。利比亚本来是一个好端端的国家,如果没有发生政治动乱,如果没有随后爆发的武装冲突以及针对这个国家的外国军事打击,这个北非的石油富国就不可能有难民产生。
在利比亚难民中,一些人是开着小汽车逃难的。这说明利比亚人的生活水平不低,丰厚的石油收益使利比亚人这些年的腰包鼓了起来,他们本可以在更加优裕和安逸的环境中过着令人羡慕的好日子。然而,猝然间战火四起、硝烟弥漫,一些人的家园被毁,昔日熟悉的房屋变得弹痕累累,甚至被夷为平地,一些人的亲戚和朋友还被子弹和炮火吞噬了生命。背井离乡、远涉他方,成为在枪林弹雨中呻吟的他们的不二选择。小汽车成了他们逃难的交通工具,这种反差真是对文明社会的莫大嘲讽。
然而,由战争造成的逃亡之路,终究是一条漂泊流浪的苦难之路,即使有条件乘坐小汽车的难民,面临的也同样是艰辛与疲惫、辛酸与无助,同样是风餐露宿、举目茫然。从本质上讲,利比亚籍难民,与从利比亚逃出的乍得、索马里、尼日利亚、毛里塔尼亚等外籍打工者难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心灵的创伤和精神的负担压得他们都喘不过气来。“螺丝的炊烟牵动着一串亲热的眼光,在这群人心上抽出了一个不忍的想象:‘这时,黄昏正徘徊在古树梢头,从无烟火的屋顶慢慢地涨大到无边,接着,阴森的凄凉吞了可怜的故乡’。”我国著名诗人臧克家在他的诗歌《难民》中勾勒的凄惨场景,用在所有难民身上也不为过。
中东经历了太多的战乱和动荡,这些无休止的乱局制造了太多的难民群体:巴勒斯坦难民、伊拉克难民、库尔德难民等等,他们至今依然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饱受痛苦生活的煎熬。旧伤尚未痊愈,数百万难民还未找到归宿,新生的利比亚难民却又接踵而至,加入这一庞大的苦难者队伍,真是21世纪人类的悲哀!斩断酿成难民的地缘政治链,结束冲突、制止战争,是使难民摆脱困境、过上安稳生活的根本途径。从这个意义上说,一切和平的爱好者,都应该大声呼吁和强烈要求利比亚战事早日画上句号。(黄培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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