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旧都发展处在十字路口 对中国模式入迷

著名摄影师Ara Guler坐在自己的作品前。

　　著名摄影师：伊斯坦布尔消失了！

　　傍晚时分，知识分子拥挤在伊斯坦布尔古老的塔克西姆区的KafeAra。墙上装饰着展现昔日城市的巨大的黑白照片：古老的渔船，精疲力竭的劳动者抵达码头，老式有轨电车爬行通过加拉塔大桥。所有这些照片都由一个伟大的亚美尼亚裔土耳其摄影师 Ara Guler拍摄，他已经90多岁了。

　　当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Guler先生就坐在我身边的大木桌旁。他仍然被无数人喜爱，想拿到他的签名书籍，与他交流的年轻人和老年人数不胜数。

　　突然，我们俩相视一笑。他盯上了我的莱卡相机，眨着眼睛说：“我家里有50部这样的相机，我对它的家族了如指掌…你知道…当他们开始数字化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尽管我仍然热爱莱卡，但是我十分很赞同他的话。

　　有人说，Guler的作品是伊斯坦布尔最伟大的象征之一。但是对很多居民和游客来说，他的作品更像是怀旧和忧郁的代名词。塔克西姆附近一直在不断发生变化，虽然仍然富有历史和建筑之美，但是它已经成了世界最昂贵的地方之一，就像土耳其资深纪录片导演Serkan Koc 说的：“最小资”的地方 。

　　Guler说：“伊斯坦布尔从我的童年时就已经变了，消失了…新建筑无处不在。即使你想看到50多年前的伊斯坦布尔，也已经不见了。我们生活在名为伊斯坦布尔的城市里，其实只是个假想的城市。那个真正的城市已经疯了，它的文化已经结束。新的一代人都是空虚的。我看到自己被空虚的人环绕着。”

　　听到Guler的话，站在附近的青年学生Erkin Oncan仍然热情地笑着。他的笑容证明，尽管这个伟大的摄影师正在进行无情的批判，但是他一直深沉地爱着他的永恒之城——伊斯坦布尔。他在与它争吵、唠叨、批判它，如同对着自己的旧情人。他的感情在他的话语和非凡的图像中一览无余。

　　曾经万众瞩目的辉煌 今日孤寂的时髦

　　伊斯坦布尔至今仍然唤起了人们的极大热情，有人流连忘返，有人批判轻视它，但是没有人能对伊斯坦布尔无动于衷，这个城市如此盛大，怎能轻易忽略！

　　伊斯坦布尔或许是世上最美丽的城市。在世界最强大的帝国之一——奥斯曼帝国的百年统治下，这座城市因卓越的历史和多元的文化熠熠发光。

　　Stephen Turnbull写道：“奥斯曼帝国为土耳其人创立之国，存在于1299年7月27日至1923年10月29日。奥斯曼帝国曾是史上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持久的帝国。在16世纪和17世纪，在苏莱曼的统治下，奥斯曼帝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控制着东南欧、西亚和北非。”

　　奥斯曼帝国因为内部冲突和外部压力而解体。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协约国占领了土耳其，法国、英国、亚美尼亚、希腊，以及意大利计划瓜分奥斯曼帝国。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土克领导土耳其人民取得了独立战争的胜利，后来安卡拉取代伊斯坦布尔成为土耳其共和国的新首都。尽管如此，伊斯坦布尔仍是土耳其最大的城市和商贸文化中心，但是远不仅如此。最近，伊斯坦布尔再次获得巨大的国际知名度。

　　在伊斯坦布尔，时髦的生活、昂贵的咖啡厅、精品店、西方的五星级连锁酒店，以及豪华轿车让精英们不能自拔。价格贵得离谱的豪华酒吧和游泳池驳船在博斯普鲁斯海峡驻留，法拉利和兰博基尼在Bebek和其他豪华街区穿梭。在这里，要引领潮流，必须或者是西式的，或是传统土耳其的，绝对不能是中东式的。

　　然而，时髦的生活方式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世俗眼中功成名就的晴雨表，而月均收入不足1000美元，物价水平又高于世界其他大部分城市的伊斯坦布尔，很难成为大多数人的选择。或许，正是因为伊斯坦布尔精英的傲慢和与大众的格格不入，宗教运动和政党在这里刚刚起步。

　　土耳其作家Buket Sahin经常称伊斯坦布尔是一个“有梦想的城市”。但那些买得起梦想，又能实现梦想的人仍然是少数。

　　Serkan Koc——土耳其最多产的电影制片人之一，制作了大概50部纪录片。与伊斯坦布尔的多数居民一样，他认为，伊斯坦布尔是一个后现代主义中心，也是帝国文化的中心。在佩拉博物馆的咖啡厅里，他说，“这里的地理环境和城市氛围都很美妙。我常常试图穿透它的美丽，探索背后的秘密。每当我到达安那托利亚——土耳其位于亚洲的部分，我发现对人类的信任加深了。但是，在伊斯坦布尔，我觉得如此孤独。”

　　土耳其向东 伊斯坦布尔向西

　　伊斯坦布尔是一个复杂、让人迷惑的城市。土耳其大部分人都是穆斯林，这一趋势日渐明显，但是伊斯坦布尔却非常世俗。土耳其位于亚洲的部分，其生活方式和食物与中东邻居接近，但是伊斯坦布尔则完全偏向欧洲，市里的夜总会、酒吧、博物馆和音乐厅与科尼亚等宗教中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西方的傲慢和政治压力让许多土耳其知识分子十分震惊，土耳其仍然是北约的坚定成员，并与以色列成为西方在该地区的地缘政治利益前哨。

　　事实上，伊斯坦布尔既不富有，也不贫穷。它既不在欧洲，也不完全属于亚洲，不完全是“西方”的，也不完全是“东方”的。它是世俗的，但宗教色彩日益浓厚。它看起来非常资本主义，但是这里的人都梦想社会公平。

　　Serkan Koc说：“伊斯坦布尔是一个巨大的贸易和文化中心。西方人说，伊斯坦布尔是几种文化组成的社会，是桥梁。最近一年，他们甚至称它为欧洲文化首都。但是，当他们说‘文化’，其实指的是‘帝国主义文化’ 。西方爱土耳其，因为它在很多方面是土耳其的资本主义中心，这里很多西方的理念广为流传。他们说‘桥梁’，是否指的是对叙利亚或伊朗的桥梁。 ”

　　我想说：“他们指的是不是大多数人，包括安那托利亚人民与西方人的桥梁？”

　　五星级酒店Le Meridian的经理Elif Aydinligil 女士笑着说：“当然，我们都被洗脑了”。 “我一直在用客观的方式爱我的国家。只有当我觉得，我能为人们生活环境的改善做一些事的时候，我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其他时候我更像是是一个国际主义者，我学习和尊重其他文化。我认为，伊斯坦布尔能达到这两者的完美平衡。我的心在东方，但是我的大脑更西方。”

　　Erkin Oncan是一名学生、翻译和积极分子。他对伊斯坦布尔的理解与众不同。他说：“我出生和成长在伊兹密尔，为了更好的教育和生活条件来到这里。我看到资本主义如何将人们变成奴隶，看到整个城市被消费主义吞噬。但是，我同样看到伊斯坦布尔是个具有改革精神的城市。”

　　他给我讲述了学生们在马路上与警察斗争，以及进步媒体如Aidenlyk的事迹。他说，在伊斯坦布尔的年轻知识分子中间，中国和拉美的偶像被竞相模仿和讨论。

　　土耳其的未来在伊斯坦布尔

　　伊斯坦布尔深深迷恋所有属于过去的东西，传统船舶vapurs、缆车、古老的有轨电车、古旧的公共浴室、集贸市场、糖果店，墓地和清真寺等。但是，它也对未来满怀憧憬，时刻思索前进的方向。

　　Elif Aydinligil说，“我对欧洲非常失望。我们曾经无比崇拜巴黎和柏林的一切，但是现在呆在伊斯坦布尔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土耳其的经济比欧盟许多成员国的健康，其增长速度也十分惊人，生活质量也很高。现在，越来越多欧盟的居民试图在土耳其定居。但是，土耳其的政治局势非常复杂，几十年来，土耳其军方认为有义务维护伟大的土耳其领导人、土耳其共和国之父凯末尔的理想。过去，每当他们认为宗教即将控制全国的时候，军方都会发动政变。

　　伊斯坦布尔到底去往何方？一边是地球上最伟大的城市之一，一边是史上最强大帝国的首都，它再次展现着无尽的智慧。它的美丽，它对男性和女性的尊重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思想家。在这里，人们可以尽情地讨论世界政治议题，或是加入对伊拉克、叙利亚、伊朗，以及巴尔干地区历史的探索之旅。

　　因为最近的革命和特色的音乐与文化，拉丁美洲在这里也非常有影响力。俄罗斯则因地理因素和思想上的共通性广为人知。中国目前仍不得其法，无论是对伊斯坦布尔，还是对整个土耳其，影响都十分有限。这种现状非常可惜，因为这里的人们对中国的政治和经济模式颇为入迷。

　　事实上，土耳其特别是伊斯坦布尔可以向多个方向发展，因为一切都是未知数。究竟是走世俗的还是伊斯兰的道路，是亲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未来是开放的。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城市的重要性正在与日俱增。伊斯坦布尔已经成为许多重要讨论的中心，土耳其的未来很可能在此定格。(作者Andre Vltchek 译 董菁)

　　安德烈·弗尔切克(Andre Vltchek)简介：

　　安德烈·弗尔切克，小说家、诗人、政治评论员、记者、摄影家和电影制作人。费尔切克曾是一位战地记者，足迹遍布十多个战火地区，从波斯尼亚到秘鲁到斯里兰卡，从刚果(金)到东帝汶。主要著作是“政治革命小说”《不归点》(Point of No Return)，2005年以英文出版，2010年以法文出版。其他著作包括2010年出版的小说《大洋洲》、《西方的恐惧：从波多西到巴格达》(Western Terror: From Potosi to Baghdad)等。目前，他正在撰写一部名为《冬日旅行》(Winter Journey)的小说和一本关于印度尼西亚1965年政变的纪实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