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三亚 ?
椰风海韵的三亚,伴随国际旅游岛的建设步伐,冲向了高价、拥堵的躁动城市阵列。
短短两年,这里,不再是普通游客的天堂,动辄上千乃至上万元一晚的房费、甚至连一餐饭也贵得离谱,三亚向普通游客关上了大门。
这里,也不再是本地人的家园,过去寻常的海滩变成了私人所有,高企的物价、就业种类的贫乏,令生性恬淡的原住民措手不及。
在这个昂贵的三亚,这里又是谁的天堂?
位于海南岛最南端的三亚,因沙滩、海鲜、椰风而成为游客度假圣地,这里的原住居民,常常被游客们羡慕地认为,可以吃着海鲜看着落日,天堂般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潘家炎曾经也这样认为。和三亚这座城市大多数人的生活轨迹一样,每天清晨7点钟起床工作,一直忙碌到晚上6点多。用潘家炎自己的话说,日子虽然过得简单普通,但他挺知足。
然而,2009年的最后一天,随着海南建设国际旅游岛的“好消息”一同闯入潘家炎生活的,还有来自全国各地数以万计的外来客。
疯涨,是这两年潘家炎最深刻的生活感受。除了房价,还有食品,而工资却始终没有变化。像这个城市的很多人一样,潘家炎突然置身于令人迷茫的巨变之中。
建设国际旅游岛的消息传来的当天,潘家炎惊讶地发现,这个城市海边附近一套60平方米的房子,一夜之间总价竟然涨了50多万元
天泽海韵酒店座落在三亚的西北角,毗邻大东海,曾经是三亚最好的星级酒店之一,出入着非富即贵的八方游客。
潘家炎就在这家酒店当着园林工。他右手拿着一捆软水管,麻利地把水管插上接口,拧开水龙头,然后一溜小跑到十米开外的花盆旁,将如柱般的水线密密麻麻地撒向开得正艳的花儿。
有时,潘家炎会被安排到酒店高级套房内浇灌阳台的花草,每当这时,潘家炎总忍不住停下来打量一番房间,小心翼翼地不让眼里的渴望流露出来。
尽管如此,心里那个声音还是禁不住回响: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我们一家也早住上一套像样的房子了。
这个意外,就是两年前有关建设国际旅游岛的消息。
潘家炎一家现在住的房子,在离酒店20公里远的一处深巷里。
本文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社本网立场。
用潘家炎三年前的话说,那是临时的“家”,是当年潘家炎工作的冷冻厂的一间小食堂。 40平方米的房间,地面是未铺地板的水泥地,墙壁斑驳而灰暗,有些地方露出黝黑的墙底。旧电视旁那面修补了几次的砖墙,再也遮掩不住隔壁传来的声音,电视声、嬉闹声、吵架声此起彼伏。
潘家炎夫妻和他们的两个孩子在这间房子里已经一起生活了13年。
前些年,三亚的房价每平方米不到2000元,与其他普通老百姓一样,拥有一套洁净明亮的房子,是潘家炎一家人的梦。
潘家炎每个月有1800元的收入,妻子是一名海产品工厂的会计,收入在2000元左右。为了早日实现梦想,潘家炎一家很少走门串户,远离一切的人情交际,逢年过节时出去吃顿小炒就是件了不得的事。
在同事眼中,这是对节约得近乎“抠门”的夫妻。只要能走路到的地方,他们绝不会坐公交车。哪怕是天气酷暑难耐时,也舍不得买瓶水解渴。
曾与妻子张芳一起打临工的梅大姐记得,张芳的衣服只有那两件,一件工厂发的T恤和一件洗得发黄的白衬衣。天气冷时会穿件灰白色的毛呢西装外套,“那是什么年代的衣服了,现在找不出第二件。”
很长时间里,这对夫妇一直咬牙撑着。无论多么艰难,无论别人是否理解,他们还是坚持着:只要梦实现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攒钱买房,是这个家的头等大事。当存折上的数字一年年往上涨时,这样的祈盼越来越近了。
2009年末,一个穿着套装的售楼小姐在街边拦住了潘家炎。她热情地递过一张传单:“看一下吧,很不错的房子!”
年轻姑娘向潘家炎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幅图景:一片以黄白色相间为主体建筑的现代化小区,房间南北通透,采光充足,距离菜市场、学校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最主要的一点,房子的价格正是他们一家所能接受的。
那天,潘家炎骑着自行车轻快地穿行在回家的路上,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个画面——晚饭后,一家人坐在阳台上,阳台对面正对着一条长长的绿化带,小径两旁的椰树,在微风中树影摇曳,不时有散步的人慢慢走过……
如果一切顺利,用不了半个月,他们就会翻开新的一页,“我们终于有一个崭新亮堂的家了。”
然而,就在最接近梦想的地方,一切戛然而止。建设国际旅游岛的消息传来的当天,潘家炎惊讶地发现,这个城市海边附近一套60平方米的房子,一夜之间总价竟然涨了50多万元。
“砰!”
一个关于房子的美梦,碎了。
本文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社本网立场。
潘家炎还记得那个冬天,在售楼处被人群挤出来的时候像是从水塘里爬出来,浑身被虚汗浸透了
梦想的房子没了。那间一直以来作为“临时”家的小屋,成为了没有希望的蜗居之所。
这个在亲朋好友们看来“很有奔头”的男人,像是突然蔫了。过去整天乐呵呵的潘家炎如今没有了笑容,脸上常常带着忧郁的神情,干活时手脚也似乎没以前那么利索了。
潘家炎还记得那个冬天,在售楼处被人群挤出来的时候像是从水塘里爬出来,浑身被虚汗浸透了。他有气无力地踩着自行车回到家,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正在洗菜的妻子被他这副情态吓了一跳,忙问他是不是病了。他像没有听到,只嘴里喃喃唠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看他这样子,妻子已猜到了八九,一语不发转身走进了厨房。
潘家炎听到了妻子嘤嘤嗡嗡的哭声,哭得压抑,哭得憋屈,听起来像一架五音不全的手风琴。
就在这一家人还没来得及舒缓自己情绪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变了,变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一夜之间,三亚到处都是“外地人”的影子,他们不像是那些来过节度假的人。与那些悠闲拖着行李、穿着色彩斑斓的衣服、戴着墨镜、沿边大草帽子的男男女女不同,他们行头简单,风尘赴赴,来去匆忙。
“看新闻了吧,海南省现在是国际旅游岛了,以后不批地了,三亚的房价都疯了!”一个同事神神秘秘地告诉潘家炎。年前,他用尽全部积蓄在三亚一个普通小区买了一套4300元/平方米的房子,“幸亏出手及时,不然连个厕所都买不起了。”同事悻悻地说。
他不知道,眼前的潘家炎原本可以买70平方米的房子,现在却连个厕所也买不起了。而且,就在他每天上班都要经过的凤凰岛——一个正被打造成“中国的迪拜”的人工岛,700套房子开盘即告售罄,均价6.5万元/平方米。在展示中心门口,上百万的保时捷跑车排了一溜,专门用于接送大客户。
有一天,潘家炎遇到曾住在酒店的一对姓杜的老夫妇,这对夫妇到三亚的一个首要任务是买房,其次才是旅游。显然,老两口对报纸广告上发布的的二手房源所处地理位置完全没有概念,每打算看一处房产,都要在三亚地图上比划一番。“我们的时间有限,不如这样,你带我们去找环岛轻轨经过的小区,我们一天给你500元劳务费!”老夫妇给潘家炎的感觉就像是去抢购商场的打折货。
在潘家炎的印象中,国际旅游岛后的三亚,每个售楼大厅里都挤满了人,他们冲着墙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户型单位表格叫嚷着,每下定一套,就有一个表格被涂上红圈,一眼看去红艳艳一大片。很快,99%的表格都被画上了圈。
本文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社本网立场。
买不起,那就租吧。做这个决定时,潘家炎吓了一大跳。如今,当他回忆起打算租房的过程时,已记不得自己和妻子当初经历过什么样的纠结。“买房子是不可能了,但必须给孩子提供一个好的环境。”
这一天是轮休,潘家炎找到了离儿子学校不远的一幢三层民房。房子刚刚翻新过,墙体粉白,靠外一侧贴着暗红色瓷砖。
房东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汉,他将潘家炎带到三楼一套60平方米的两居室里。
“在这个巷子里,我家的房子那是数一数二的,一二层的都被外地人抢着租了,只剩这一套,你想租的话,每个月1300元,水电另算。”房东的语气显得不容置疑。
“1300?”潘家炎愣了一下,这差不多是他们一家三分之一的收入。他和妻子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也就三千多元钱,一家四口的生活费,孩子的学费就要花去两人收入的一半,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如此高的租金。
接下来的日子,潘家炎和妻子四处寻找房子,但并不顺利。找着找着,潘家炎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外来户。
在潘家炎眼里,来这里的游客真是大方。进货五、六十元的石斑鱼,挂三百多元一斤也有人瞄一眼就买了,一桌吃个四五千元是常事
潘家炎的神经再次紧绷,是和一种食物有关的。
最近一段时间,潘家炎有个同事经常偷空溜出去,回来时总是拎着一些时令海鲜。
“去买海鲜了?”
“对,孩子回来了。”同事点点头。
“新鲜吗?”潘家炎又问。
“刚刚捕捞上来的。”同事得意地把袋子提起来晃晃,一只只活的大海虾正蹦着往外跳。
潘家炎已经想不起他家的饭桌上有多久没摆过这些东西了。海鲜,在这座临海的城市里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一家又一家海鲜店开张营业,在海边、在景区、在星级酒店的隔壁、似乎在这城市每一个角落,都能轻易找它的踪迹。
本文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社本网立场。
走进这些店里,总能看到一个巨型水族箱,仿佛一个微型的海洋世界,里面畅游和爬行着众多令人垂涎的海味儿。它们有鳞或无鳞,带壳或软体,大都肉质细腻,营养丰富。
人们总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它们的品种和营养价值:“看,这是石斑鱼,是低脂肪、高蛋白的上等食用鱼。”“瞧,那是海参,含蛋白质在70%以上,具有提高记忆力,防止动脉硬化、抗肿瘤等作用。”
在潘家炎眼里,来这里的游客真是大方。进货五、六十元的石斑鱼,挂三百多元一斤也有人瞄一眼就买了,一桌吃个四五千元是常事。“外地人真阔气,花钱不眨眼,”一位海鲜排档老板啧啧地发出声音。
当然,潘家炎一家从不会在这种地方消费,他会选择去当地人熟知的海鲜批发市场,因为那里“经济、实惠 ”。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潘家炎有点不敢踏进那儿了。海鲜往往一上摊就被抢购一空。有货的,也是价格高得令人咋舌。“东西就那么些,人却越来越多,不贵才怪。”在三亚海鲜批发市场贩了20年海鲜的赵大叔说。
据统计,近年来,每年来三亚过冬的“候鸟”有近20万人。2012年春节长假期间,只有70万人口的三亚接待了来自全国各地的50万游客。
供不应求引发价格持续上涨,这是市场的基本规律。
2012年春节前后,原本20多元一斤的鱿鱼卖到60多元,马鲛鱼涨到150元一斤,就连以前三亚人有点“看不上”的小鱼也卖到了20多元一斤,涨了近20倍。
毋庸置疑,一起“疯狂”的还有这座城市的肉类和蔬菜。“牛肉一斤卖到80元,排骨一斤也在40元之间徘徊,最便宜的地瓜叶也涨到七八元。”
“这么贵!?”老家的亲戚对潘家炎惊叹道,“天哪,你们怎么过日子!”
事实上,潘家炎确实不知道生活怎么过。
如今,当瘦小的儿子说起妈妈的饭菜时,不是肉末豆腐就是肉末茄子,“好久没大口大口吃红烧肉了。”儿子撇撇嘴。隔壁的李大妈还记得,一天,她看见潘家炎儿子端着一个碗坐在门口大快朵颐。糖醋排骨,成绩考满分的奖励。“作孽啊,物价太高,吃排骨都变成激励奖赏了”。
潘家炎清晰地记得,建设国际旅游岛消息发布的那天,三亚市中心挤满了人,人们又唱又跳地欢呼着。
为了庆祝这一历史时刻,潘家炎工作的酒店除了给员工每人一个“利是”外,还宣布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酒店将来一次改头换面的装修,一切向“国际化”看齐。
与此同时,同事之间议论的话题,总也离不开对未来收入上涨的期待。他们满怀希望憧憬着“国际旅游岛”能让他们的口袋鼓起来,生活变得更体面。
但现在,这些都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没有人想到会是这样,城市富了,可我们却更穷了。”
春节期间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宰客风波”,让三亚人心里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们的工资三千多,如果没有集体分房,一辈子也买不起三亚的房子,眼看着外地人推动三亚的物价一天天赶超北上广,自己的收入却越来越贬值。有时检查饭店,发现游客们豪吃豪饮一顿饭的消费,就顶上我们两三个月工资。”一位在三亚市政府部门工作的工作人员嘟着嘴不满地说。
本文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社本网立场。
3月22日这天,潘家炎照常打了下班卡,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辆回到家。
伴随着《新闻联播》悠长的片头音乐,妻子端来了一盘肉末茄子和清炒大白菜,一家人坐下来一起吃饭时,墙角电视柜上21英寸半新的电视正在播放三亚旅游观光景点的画面。
画面中,三亚湾景区游人如织,碧蓝的大海、白色的沙滩、诗意的椰树,构成了一道美丽的海滨风景线。
看着,看着,潘家炎眼神里突然流露出迷茫,还夹杂着一些烦躁与无奈,“你们快点走,我们的生活就能恢复正常。”可片刻之后,潘家炎又恢复了冷静,一脸的无可奈何。
这个春节,黑、蒙、川字头,甚至西藏的车都开来了,遇上交通警戒,三亚市区就串联成一片红色,变成一个浩瀚而绵延的停车场
潘虹遗传了爸爸潘家炎的圆脸和小个儿。不知为什么,最近她常常会做这样一个梦:自己站在蔚蓝的海边,波光粼粼的水面下,细细的沙土上,有无数只斑斓的花螃蟹在缓缓地爬行着。
这个有点淡淡忧郁的小姑娘对大海有种难以名状的感情。那时,沙滩上到处是海浪带上来的贝壳,各色各样,奇形怪状,不计其数。
醒来时,潘虹会盯着宿舍窗外的街道发呆,想起她印象中的三亚。
很久以前,亚龙湾还叫牙笼湾,没有五星级酒店,只有成片成片的椰林和田园牧歌的生活。
2009年,潘虹考到江西读书,老师上课时介绍“三亚有着美丽的大海、沙滩、椰林,是中国最浪漫的城市之一。”同学们都转过头盯着潘虹看,每当这时候,潘虹总是腼腆地笑笑,笑容里透着一股骄傲。
然而,这种骄傲如今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在刚刚过去的春节,潘虹几个同学来三亚旅游,回来后很失望地告诉她:三亚堵车快赶上北京了,住不起也就算了,吃还出现宰客事件,以后再不敢去那里了。
潘虹感到难过,为什么春节这场 “宰客”事件,一时间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这座城市和这里的人,她特想告诉同学:我们的境遇,并不比那些被宰的游客好多少。这两年,三亚发展很快,基础设施大幅提升,但三亚人非但没有因此幸福起来,烦恼和压力却呈几何级上升。
记忆中的那片细腻松软的沙滩上,如今盘踞着数十个高耸的酒店和楼盘,这些高档场所,住的大多是外地人,空置率极高,“据说这些地方附近海滩要‘私人化’。”
本文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社本网立场。
这个春节,黑、蒙、川字头,甚至西藏的车都开来了,绕来绕去的那几条主干道,遇上交通警戒,三亚市区就串联成一片红色,变成一个浩瀚而绵延的停车场。“从大年二十九到正月初七,三亚共计交通警戒130余次,每次耗时10分钟以上。”
过去,三亚人只要花5块钱买一壶老爸茶就能在茶摊上坐一天,出海打一条大鱼就能挣出一家人一天的饭钱。而现在,在三亚吃不到3块一碗的抱罗粉,公交车票从1块钱涨到2块,去医院照个X光要从上午9点排到下午4点。
三亚人曾经那么朴实淡定,海边的高楼他们不稀罕,那里空气潮湿盐分高,不合适居家过日子,只要在交通便利的城区买上一套公寓就心满意足。可一夜之间,城市中心成了有钱的外地人的“囊中之物”,三亚人却被挤到了郊区。
让潘虹感到迷茫的不仅仅是这些。
和父辈们一样,建设国际旅游岛之前,她和同学们议论的话题中,就业和前途发展无疑是“热点”。他们满怀希望憧憬着“旅游岛”能让这个城市像深圳、上海一样给他们提供更多更好的就业机会,不用背井离乡前途也一样光明。
可年初,即将大学毕业的潘虹跑了几场招聘会,看到最多的岗位是酒店服务员以及房产中介,自己学的会计方面的工作岗位寥寥无几。
现在,除了旅游服务行业和种植业,三亚基本上没有别的产业,当地人就业出路一般就“两员”,即公务员和服务员。也就是说,除了做公务员、银行职员与教师等工作外,就只能从事与旅游相关的服务行业,但前者名额有限,也纠缠着很多人情关系,而后者又遭人把持且极不规范。
显然,三亚人求稳、安于现状的生活惯性,没能很快与“国际化”的进取、逐利接轨。随着旅游业的发展,酒店、餐饮、出租车等高回报产业纷纷被岛外资本占据,三亚本地人未能充分享受更多的好处。
那天,坐在公交车上,潘虹看到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都市里繁华得令人窒息的星级酒店,一栋连着一栋,从这些酒店的缝隙里看到,是又一座酒店即将拔地而起。
“这是谁的城市?我们该怎么办?”蒙在被子里半天的潘虹,突然坐立起来,在自己的微博上如此写道。
“每一个人都努力去改变生活,可生活就是如此喜剧与现实。”站在三亚的海滩,海风吹过,潘家炎眼睛一阵干涩
3月25日,三亚的太阳已亮得刺眼,暴露在阳光下几秒钟,裸露的皮肤就会感到火辣辣地疼。
顾不得天气的闷热,潘家炎埋头修剪着酒店外围的多处盆景,一会儿工夫,汗水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身上淡蓝色的工作服渐渐湿透了。
本文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社本网立场。
三亚,潘家炎呆了20多年。1990年,这个文昌人到距离老家100多公里远的地方决心“闯一番事业”。那时,这个北纬18度的热带小城从小渔村晋升为地级市刚刚不到三年,不少踏上这方土地的人希望有所作为。
当满怀期待的潘家炎出现在三亚时,眼前所见完全出乎意料,周围不是大海就是农田,除市中心有几条硬化过的路面外,其余的都是土路,最高的楼不过三层。
不过潘家炎并不后悔。“好歹从村来到城市,一定有机会的。”他安慰自己。
许多年过去了,潘家炎并没有混出个样子来。2002年,工厂倒闭,潘家炎成了下岗职工,“或许这是我人生的又一次转机。”攥着一次性买断工龄的3万元补偿款,潘家炎再次有了憧憬。
这次,潘家炎“狠”了一把,用买断工龄的钱与朋友合资买了辆面包车拉客。那年,因为整个海南岛没有一例非典,到海南旅游的人数“呼呼”地往上蹿。可跑了4个多月,挣了一些钱,却因证件不齐全被抓了。
后来,潘家炎在周边市场做些小生意,还承包土地种了些瓜菜。可农业靠天吃饭,一次,种了半年的香蕉,因一次强台风竟“颗粒无收”。
“还是踏踏实实找份工作,好好过日子吧。”几次折腾后,妻子明显苍老了。
随后,潘家炎找到了这份园林员的活,“挣得不多,但稳定。”就这样,潘家炎一干就是8年。
让孩子读书上大学,是潘家炎另一个梦想,就像当年他的父亲对他给予的期望一样:考上大学,改变身份,人生的路就会越走越宽。
好在女儿比较争气,考了所不错的学校,他稍感宽慰。今年寒假,女儿高兴地说,爸爸,等我毕业了,你就能找个轻松一点的活儿干,或者干脆在家养老。
当时,他笑了笑,可笑容里有点不自信。
前两年,三亚房价涨了,在三亚有个“家”是没法实现了。辛苦攒的8万元,潘家炎打算拿回老家修几间平房,“给母亲住得舒适些。”
“每一个人都努力去改变生活,可生活就是如此喜剧与现实。”站在三亚的海滩,海风吹过,潘家炎眼睛一阵干涩。他身后,游客兴奋地摆着各种姿势拍照留念。此时,潘家炎的脸上却是一脸的茫然。
游客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即便是那些买了房子的外地人,也不过将三亚看做度假投资之所,并没人真正留意,潘家炎这样的三亚人,生活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凡注明来源为“海口网”的所有文字、图片、音视频、美术设计等作品,版权均属海口网所有。未经本网书面授权,不得进行一切形式的下载、转载或建立镜像。
·凡注明为其它来源的信息,均转载自其它媒体,转载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并不代表本网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
网络内容从业人员违法违规行为举报邮箱:jb6682233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