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厉害收养百余弃婴死亡几十个 警察送孩上门

2011年9月7日，河南兰考县，袁厉害时常带着孩子到寄养的人家里相互串门。图/CFP

　　袁厉害个人对弃婴的收养，在兰考县城里存在了20多年，一直被政府以默许的态度存在。1月4日，一场火灾，暴露出个人收养的种种困境。对于袁厉害来说，很多方面她无能为力，而兰考县官方的暧昧态度，使得弃婴们无法得到本应该得到的救助。两方一直在互相拒绝，最终，失去的是7名孤儿的性命。

　　活了几十个，死了几十个。

　　袁厉害收养的近百个弃婴中，以往死去的孩子，挖坑埋到地里，连坟头都没有。

　　这一次，一场大火烧死了袁厉害收养的7个孩子。2012年1月7日，兰考县民政局公布，这7个死去的孩子并不在兰考县的低保名单内。

　　他们中，有些孩子没有户口，没有姓名，没有低保，无法享受“孤儿”待遇；甚至也不是法律规定的“残疾人”。

　　他们因各种缺陷被家人抛弃。1986年，袁厉害开始收养病残弃婴。对袁厉害的行为，1月5日兰考政府称，“对其是默许态度”。

　　这些孤儿本应该得到更多。但因为“私自收养”，他们只得到来自袁厉害的温暖。

　　2011年，这些孤儿有离开的机会。9月，5名儿童被送到开封市福利院。剩下的孩子，兰考官方称，没有做通袁厉害的思想工作。

　　1月4日，大火从袁厉害家中烧起。

　　扔给袁厉害

　　有的家长会把残疾孩子扔掉，把责任抛给社会，在兰考，更多的是抛给了袁厉害

　　靳艳玲是兰考县妇产医院产二科主任。她1988年参加工作。在她印象里，兰考县那些年，农村妇女怀了孕，很少有人做检查，就连生孩子也不到医院。

　　靳艳玲说，计划生育严的那会儿，有些超生户不敢到医院检查。就算这几年有了农村合作医疗，也还有不做孕检的人。而正常检查，如手脚发育不全，唇裂这样的问题，严重点的脑病也能查出来。

　　靳艳玲说，那些年，她确实看到过被遗弃的婴儿，就被人摆在大街上。

　　这几年，不断有人采访袁厉害。袁厉害就会告诉媒体，1986年，县里医院给了她20块钱，一个快要死掉的兔唇男婴，让她处理掉。这是她收养的第一个孩子。

　　袁厉害的妹妹说，袁厉害收养弃婴出了名，县里很多人把病残的弃婴放在医院门口，袁厉害都陆续带回家里。再后来，有人干脆把孩子扔到了袁厉害家门口，连话都不说就走了。

　　翟美菊做了14年出租车司机。在她的记忆里，县里一些家庭里出生个病孩儿，这个家就算遭了大难。花很多钱治不好病，折腾到家里没钱了，有的家长便会把孩子扔掉。

　　她说袁厉害就租过她的车去接过孩子，妇幼医院有人给袁厉害打了电话，说一个孩子被遗弃到电梯里，让她过去抱走。

　　翟美菊听人说，丢弃孩子的家庭，那家长其实就在孩子旁边，等好心人把孩子抱走，家人才走，“把责任抛给社会了”。

　　“没有收养能力的”收养

　　袁厉害被称为没有收养能力的人。但她对弃婴的收养却名声越来越大。政府部门采取默认的态度

　　1998年，修正后的《收养法》规定：本人应当向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民政部门登记。对于收养人，也要具备收养能力。

　　1月5日，兰考县民政局副书记李美娇称，袁厉害并没有收养几十个孩子的能力，其本人也在吃低保。兰考县城关镇民政所，一名负责人称，火灾前，他也不知道袁厉害家究竟有多少弃婴，人到处都是，“没法统计”。

　　兰考官方称，袁厉害的收养行为并未按照《收养法》在民政部门登记。

　　袁厉害亲属称，袁厉害生活难以为继时，曾多次找到过镇政府和民政局，“写个申请，镇政府盖个章，民政局就给点面和衣服”。县民政局赶到年节，偶尔也会前往慰问。

　　这些亲属称，在2008年前，县里没有部门找过袁厉害麻烦，没人说她是非法收养。

　　1月6日，李美娇出示一张救助情况说明。2004年、2005年两年，共救济袁厉害家550元。2006年救济5350元。除此，这三年还有1200斤面粉、130件旧衣服等。

　　袁厉害的儿子杜鹏说因为疾病或者无钱治病的原因，有的孩子养着养着便死掉了。他的家人就会把孩子的尸体带到城边的地里，挖个坑埋掉。

　　昨日，袁厉害称，从1986年至今，她前后共收养了100余名儿童，“死了几十个”。

　　翟美菊说，两三年前她亲眼见到，一辆警车开到县医院找袁厉害。“大姐，没法弄了”。警察说，有人丢弃了孩子，让袁厉害先养着。

　　郭海洋是袁厉害的女婿。他告诉媒体，2012年上半年，就有2名弃婴是警察送过来的。

　　兰考官方在1月5日的发布会上称，考虑到袁厉害的做法是“珍惜生命、社会担当的爱心之举”，政府部门对其收养行为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但未提及警察是否给袁厉害送弃婴一事。

　　不具备收养资格的袁厉害，名声越来越大。2011年，袁厉害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她当时有近40名收养的弃婴。

　　双方的拒绝

　　他们无法拿到孤儿补助，不能全部享受低保，被不断地拒绝着。而最终，袁厉害也选择了拒绝兰考县政府的劝说

　　1月5日，兰考官方称，鉴于袁厉害的实际经济能力以及孩子的生存需要，此前兰考县民政部门先后为其家庭的20人办理了低保，公安部门也给部分孩子办理了户籍手续，这些举措并不符合规定。

　　因为不符合规定，这些孩子不断地被各种政策拒绝。

　　据中新社报道，7名死去的孩子并不在低保名单内。袁厉害收养的34名孩子，只有6名在官方公布的低保名单中。那14名享受低保者是谁？

　　官方的回答是，钱是袁厉害领的，可以用于身边没有享受低保的儿童。

　　他们无法享受每月350元的孤儿补助。兰考县民政局局长杨佩民称袁厉害收养的孤残儿童，目前只部分享受低保，并不在“孤儿补助”之列。河南省民政厅有文件，大致内容为非民政部门认定，私自收养的部门和个人，收养的孩子不属“孤儿”之列。

　　他们没有办法进入弃婴的福利机构。仅有的一家救助站，弃婴不在其救助范围。

　　兰考县社救股股长冯杰曾对媒体称，造成袁厉害收养弃婴越来越多的真正原因是，兰考没有福利院，只有邻近的开封有福利院，但因条件限制，过去不接收开封以外的弃婴。

　　兰考县救助站站长聂杰称，在2011年9月份左右，该县民政局在救助站设立临时救助点，短暂照顾弃婴。在民政部门办理手续后，转送开封市福利院。

　　聂杰说，此前，也有人曾将弃婴放置在救助站，他们只能劝说这些人找民政局。

　　兰考县民政局副书记李美娇称，他们多次找到过袁厉害，要求袁厉害将弃婴送到福利院，但遭到袁厉害拒绝。这些年龄大的孩子不愿去福利院。双方发生过口角。局长杨佩民称，民政局每年会动员袁厉害十几次。

　　开封市福利院院长王永喜称，几年来，他不下10次找到袁厉害，还曾邀请袁厉害前往福利院参观。袁厉害口头答应得很好，但回家后再无音讯。他否认拒收兰考弃婴。

　　据兰考县官方称，袁家先后有10名孩子被送往福利院。据兰考县民政局统计，大火发生前，袁厉害家尚有34名弃婴。

　　李美娇称，他们并不能强制将这些孩子接走，没有法律依据。而且，民政局也不是主责部门，主责部门是袁厉害所属的城关镇政府。

　　据城关镇政府民政科一负责人称，主责部门应是民政局。去年，所领导还陪同民政局找过袁厉害做工作。

　　今年1月4日，火灾发生。

　　迟到的福利中心

　　袁家十名弃婴被送到安全的地方。兰考县民政局局长说兰考的福利中心已经获得批准

　　兰考县弃婴临时救助点，成立一年多以来，迎来人数最多的一次入住者。先后10名弃婴被送往临时救助点接受短暂照料，救助点的新褥子上，还临时在每床上铺了一条绒床单。

　　此前，据兰考救助站工作人员称，该救助点一年共有2名弃婴在此短住。

　　据兰考官方通报，1月5日，袁家的10名弃婴即被送往开封福利院。他们换上了新衣服、还洗了澡，有的孩子还坐上了滑梯。第二天，之前就学的孩子被安排就学。

　　1月6日，袁厉害在昏睡中清醒。他的家人说，袁厉害醒后大哭，撕头发后又昏睡，睡梦中喊着死去孩子的名字。

　　昨日，袁厉害走出医院，将一名寄养在乡下，收养的弃婴准备送往开封福利院。她说，她想见见送到福利院的孩子，和烧伤的小十。

　　袁厉害的妹妹说，她对“五孩”印象最深。一月前，五孩刚做完手术。他平时说话不多，还帮着袁厉害做饭给弟妹吃。说完眼圈红了。

　　民政局局长杨佩民称，兰考县福利中心的项目已经获得民政部批准，听说项目资金已经打到该县财政账户。

　　(实习生杨锋亦有贡献)

　　□新京报记者 孟祥超 河南开封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