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他乡的末路人
1938年4月18日,中共中央将张国焘开除出党。同时,陕甘宁边区政府也发布命令,开除他所担任的边区政府执行委员及代理主席等所有职务。鉴于中共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张国焘又是共产国际执委,中共中央就此向共产国际报告。9月,共产国际作出决定:“批准中国共产党开除前中央委员张国焘之党籍。”
蒋介石对张国焘的作为,很是高兴,将他安置在武昌的一座小洋楼里,由武昌警察局长蔡孟坚负责他的安全。安置妥停后,陈立夫前来找他谈话,征求他对工作安排的意见。他告诉陈立夫,自己想创办一个民办刊物,宗旨是唤醒年青人不要上共产党的当,共产主义不适宜中国。现在所有的准备都就绪,唯缺乏资金,希望给以资助。
在蒋介石看来,有了张国焘这样大人物的反戈,可谓是检了个“金娃娃”,怎能让他做这些笔墨工夫呢?一天,蒋介石单独接见了他,并指了指站在身旁的戴笠,笑容可掬地说:“我想请张先生给他帮帮忙。”他这才算正式进入军统,并混了个军事委员会中将委员。戴笠倒是很器重他,他也很卖力。军统总务处长沈醉在《我所知道的戴笠》中回忆:
“戴最初对张国焘寄以极大的希望,满以为只要张肯卖一点力气,便可以把共产党搞垮。张国焘说要办一个训练班,由他来培训一批专门人员,戴笠马上挑选各训练班毕业学生中最优秀分子送去给他训练。他说要在陕甘宁边区设立一些策反站,戴笠马上照他计划办理。真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这时张国焘不仅是戴笠宴客时座上最受欢迎的佳宾,也是戴笠引为最得意的部属。他每次请客准备邀张国焘去参加时,往往先告诉他的朋友,并且用很骄傲的口吻向朋友们介绍说:‘明天你来吃饭时,便可以看到共产党里面坐第三把交椅的人物了。’”
他使尽全身解数,也没有取得令戴笠满意的成效,而此时蒋介石又在戴笠的一份报告上批示:“凡是能叛变共产党的人,也会随时叛变我们。”戴笠的态度也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明为给他派去秘书,实际是在监视他,他的专车也被取消。戴笠是这样的态度,军统特务更是瞧不起他,穿小鞋,找岔子、瞪白眼的事常有发生。他对友人说:“我是身家不清白的人。”
军统是待不下去了,他找到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朱家骅,谋了个国民参政员的头衔,可是,但逢国民参政会开会,不要说周恩来、董必武等共产党参政员不理睬他,就是其他党派的参政员也不愿和他接触,他只能一个人向隅而坐,孤独发愣。抗战胜利后,他又被安排到善后救济总署江西分署任署长,而江西省省长王陵基则是他的老对头,当年他在四方面军时,王陵基就曾吃过四方面军的不少败仗。如今张国焘落在他的手下,岂能让他轻松快活。他自知和这些军阀有理讲不清,便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主动辞职,来到上海。
转眼间,淮海战役、平津战役开始,国民党的败局已定,上层人士纷纷安排往台湾的退路,可张国焘并不在安排之列。1948年11月,他携全家秘密来到台湾。在台湾也不过一年的时间,他倍受冷遇,所赖以栖身的住处也被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强行征占。台湾也无他的立足之地,他只得来到香港,另谋生路。
在香港,他与顾孟余等人发起“第三势力运动”,可又被顾孟余等排挤出局。走投无路的他,来到一家小报馆担任主笔,以写点评论的稿酬,养家糊口。在国际黄金市场价格上涨的利益驱动下,他以仅有的5000美元作为启动基金,做起了黄金的生意,谁知刚有点斩获,黄金价格就一路下滑,不仅分文未赚,而且血本无归,过起一贫如洗的生活。
在困境中,他想起了大陆。1955年,他通过香港友人向北京提出请求,想送次子去广州中山医学院读书。经周恩来批准,他的次子来广州读书,后成为医生,现在美国从医。中共八大召开时,他又通过这位友人向北京捎去想回大陆的信息,北京的回复很简单,只要公开承认错误,回大陆的门是敞开的。可他不愿认错,这扇门又被关上了。
就在他山穷水尽时,美国堪萨斯大学找上门来,让他撰写个人回忆录,并答应每月付给2000港元的研究费,他的日子这才有了起色。他废寝忘食地写着,终于完成这部百万字的著作,也就是《我的回忆》。1966年,香港《明报月刊》又买了他的版权,开始连载,并于1973年分三册出版,他由此赚了一笔稿酬。
文化大革命在大陆如狂飙兴起,美国驻香港的外交人员出于对中国文革内幕的神秘感,曾访问过他,他不排除西方人关于毛泽东发动文革是权力的考虑,但他主要认为,毛泽东发动文革是出于哲学的考虑。他认为,毛泽东有着超凡的政治魅力和能力,又是个出身于农民的社会主义者,对平等的诉求是与生俱来的,一旦发现自己所建立的政权违背了这种诉求,就一定要采取剧烈的非常规的行为。这大概就是毛泽东所说的反修防修。这是他的一家之言,笔者倒发现这些言论,多少与毛泽东自己所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他3个孩子,1个在美国,2个在加拿大。1968年,他离开香港,移居美国。不久,又移居加拿大多伦多。1973年,他突然中风,行走不便的他被送入官办的免费老人病院,他将在这里度过余生。1976年9月9日,毛泽东逝世,他多少有些感慨地说:“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像我一样,毛泽东也是凡世之人,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多伦多老人病院的护理条件较差,一间狭窄的房间里住着2个不能自理的老人。北美的冬天刺骨的寒冷,而暖气又时断时续。这天深夜,他冻得实在难熬,因按铃求助才摔到地上。第二天清晨,医生发现时,他已冻得僵硬。死后,他被安葬在多伦多公墓,享年8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