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甲南教苗族阿婆换灯具。海报集团全媒体中心记者 张茂 摄
冷雨淋湿了大山,但淋不湿这样一个人。
他穿一双老旧的解放牌迷彩胶鞋,双包带勒紧交叉于胸前,左肩向右斜挎工具包,右肩向左勒着杂物包,像一个战士。14年来,他就这身行头行走在大山间、水路上,为海南儋州番加黎苗少数民族地区群众送电,他是偏远山区的一名普通抄表员、共产党员吴甲南。
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33个黎苗村寨每个村都自发给他留着一间房、一张床,让他每次来都能歇歇脚喘口气。
他说:乡亲救过他的命
在路上,记者一直很想看看,一个能让大山里的乡亲一提到他就要夸上两句的男人长啥样。
5个多小时寻来,却先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番加地区村与村之间多水路相连,番打苗村与黎村二队就隔了数十米宽的河。几十年了,没有钱建水泥桥,乡亲们在水道上并排搭了一个泡沫浮板用来过摩托车,用麻绳扎紧捆出了一座“木棍桥”用来过人,绳不禁水泡,木桥没多久又松散浸到水里了。
雨天的下午,吴甲南就站在这座快散架了的木桥上,两条腿扎到河里,从番打苗村那头开始,把麻绳捆紧,半天没抬头。这就不是他抄表员该干的活儿,但吴甲南说他看见了就忍不住。
千百年来,番加黎苗百姓在大山里狩猎为生,刀耕火种,少出山,对外人警惕,是这些先民的祖辈传承给他们的特性。
1999年,从驻通什部队退伍后的吴甲南,在单位序列里以“农村电工”的身份进村了。黎苗村民“防”着他,为了看这个小伙子是否实在,就拉他吃饭,一桌子的当地土菜。“咱不能让人觉得瞧不起人家,都吃光了。”小吴那天呕了一夜。
此后,适应黎苗地区生活,是吴甲南准备为大山送电配网之余的首要任务。
如今走在乡道,吴甲南可以用6种方言吼歌,军话、客家话、黎语、苗语、海南话、儋州话可以串在一首歌里唱,走到哪儿都有路过的村民拍他肩膀,问他好,或开玩笑,跟他有浓得要滴下来的感情。
吴甲南说这份感情“不是我给他们的,是他们给我的”。
8年前的一天,甲南坐简易的“三板船”渡水进山,划到水路中间,突然一个白浪打过来,船瞬间就翻了。眼看没喊几声救命就要“沉底”,扑腾挣扎中的他狠命地抓住了根长满刺的杂树枝。赶过来的乡亲直直跳入水中,“捞”起他时,他昏迷了。
还有一次是台风期间抢修线路,被马蜂蛰了,他昏倒在丛林里,多亏有老乡发现抬到镇医院,“要不然‘小命难保’。”吴甲南说,“这几年,不管是被野猪追,还是马蜂蛰、毒蛇咬,关键时刻都有老乡救助。”乡亲说:没法子能报答他,可黎苗乡亲说的,跟吴甲南说的正相反。
从番打苗村开始,走访黎村一队、二队、永兴队、荷猪村、志文苗村、鹿母湾林场、大丰农场……从村民到村民小组长,从林场工人到场长,都说“小吴”是对乡亲有恩的人。
1999年,吴甲南进村的第一个月,心酸疼酸疼的。他发现,在穷苦的大山里,农民的电费是每度2元钱。“当时因为人力不足,层层雇人送电,成本畸高,到村民家里时,这电,农民已经买不起了。”
乡亲们的毛票哪舍得给自己用电,仍旧点着煤油灯,煮饭用柴火。
吴甲南将详细的情况写在向上级单位的汇报中。当时,海南电网已在研究为番加地区输配电,但大山间区域线缆跨度大、线损高,对这一偏远山区的电力投入几乎无可回收,为此十分谨慎。
今天,黎苗村寨的用电是每度6毛8分3厘,这多亏吴甲南当年为山区送电的坚持与坚定。
吴甲南拿了4个杨桃摆成了正方形给记者比划着。“4个杨桃”就是环绕松涛水库的大山,水在流淌,村在山腰,拉线供电,要从一个山头架线杆,然后扛着拇指粗的线缆下山,带缆摇橹过河,再爬上另一座山顶扎线杆,把线拉过来,这算一节。爬过多少山头记不清了,吴甲南只记得,当时那线缆特别重,剪成三段后盘起来,每盘还一两百斤,两三个人才抬得动。人说电工是精细活儿,吴甲南那3年干的最多的都是体力活。这一切,农民看在眼里。
10年前,光明最终传递到了番加乡间,黎苗姐妹兄弟欢乐地跳起竹竿舞,连老奶奶也穿上了家传的只有婆婆给新媳妇才送的那一套最珍贵的服装。
吴甲南负责番加地区方圆70平方公里的配网工作,共33个村寨,最偏远的志文苗、志文临高,都要清晨出发,傍晚时分才到。
路的艰难在那时候体会得最深。2008年番加乡村公路通路前,吴甲南9年时间里只有2条路可以进山,一是从南丰镇坐船,2个多小时;二是走土路,25公里左右到番打苗渡口。
机船把小吴的耳朵震得嗡嗡响,时常耳鸣,后来干脆咬咬牙靠走路吧,但走路也没那么容易,到处是蚂蟥。
山路根本不算路,是丛林和土埂,遇到雨天泥泞的地方,用爬形容更恰当;蚂蟥扒在脖子上咬久了,也不觉得有最初的那几口那么疼。吴甲南后来习惯了,每次进山,包里带着一块肥皂,如果感到刺痛,知道是蚂蟥咬,就用肥皂一抹脖子,蚂蟥沾到滑溜溜扒不稳,一下子就抹掉了。
除了带肥皂,吴甲南还给乡亲往山里带东西,他每次出山三四天,但一进山,就要呆上多半个月或1个多月,进山就扛着两个麻袋,里边全是乡亲托他带的日用品、书信,还有药。他说,“你把一颗心交给乡亲,乡亲就会相信你。”
乡亲好客,但也受不了吴甲南微薄收入下还送来的礼,退是退不掉的,就留他吃饭,留他住在家里,把最好的房间留给他休息,即便这样,吴甲南身上还是偷偷带着干粮。也从那时起,一些村寨开始给吴甲南腾出房子或重修房间,让他有个安心留宿的地儿。
黎苗乡亲以种水稻居多,农耕白天出工,傍晚时归,为了不打扰村民作息,他就掐在傍晚赶到村里,挨家挨户看表,然后帮着修电表、修电器,干家务活。“电磁炉、电饭煲、电灯泡,小吴到哪儿哪有电,谁家有活儿,一个电话过去,人准到!”60岁的番打苗村阿婆蒋养妹说。
“那么累的活儿,那么远的山路啊,小吴一声不吱,问他怎么来的,他就嘿嘿笑。”多少年了,不管多大岁数,番打苗村支书盘国华都还管他叫“小吴”。
33个村寨,33间房
黎村一队老村民小组长黄明康表弟娶亲,吴甲南推不掉老村长的热情,拽着记者一同去了。黄明康借着酒劲儿跟记者说,“多少年了,能留下来的抄表员,就小吴这一个,多少人走了,台风大雨的,线路断了,电表烧了,家电坏了,一个电话就能到,谁能做到?”
番加山区云雾缭绕,湿气重,电路受潮受损异常频繁。村民邓文忠坐下跟吴甲南提家里电灯不亮的事,吴甲南刚端起的饭碗,没动一口就撂下了,一干就一个多小时。
番加地区村民邓亚干回忆,有一次台风天,全村断电了,狂风暴雨,3.5万伏高压线被刮倒,吴甲南顶着大雨就出去了,摸着黑,守在变电器集中的地方,联系着外界,等着高压线路抢修一成功,他这边立马低压供电。
此后半个多月,电通了,但通往外界的交通仍然瘫痪,村里没有吃的,吴甲南身上带的就剩最后一块面饼。他拿出饼,搬口大锅装水,撒了随身带的盐,拿面饼混着雷公梗、革命菜煮了一大锅汤,村里人围着,靠这块面饼又度了2天。
情,在艰难中滋长,浓得化不开。
3月23日,听说小吴要进山了,番打苗村的吴亚干提前一天,在山中水塘旁守了6个小时,捉了一筐小鱼,为的是给小吴也做一锅汤。这次不是野菜和面饼,是鲜香的鱼汤。
这次走乡,见到了吴甲南很多间房,他的房总是村民家中最好的一间,向阳的,每张床上,挂好蚊帐,有凉席,也有绣着花的厚被褥,番打苗村老支书王亚年的儿子说,父亲在世时,这间房就留好了,就留给我的“哥哥”(指吴甲南),其他兄弟就是谁娶了媳妇也不能用!
黎村一队黄明康给记者看吴甲南的“新房”,“过去那个档次低,这次跟着表弟的新房一起装修的!看看满意不?”
黎村二队的王明福,荷猪村的符明全,志文苗村的符亚军,志文临高的梁亚年,鹿母湾农场招待所的黄昌势……吴甲南问记者能不能帮他记下这些好心的乡亲。
帮你记下了,但名字能点完,情,点不完。
33个村寨都有一间房。吴甲南妻子盛广香说,这个就想为农民做点事、十几年不顾家的丈夫,不是好丈夫!但我知道,他是大山那边的好“儿子”。
群山深青,披着层层的墨绿。回的路上,阿东(王亚东)、阿彪(邓文忠),阿干(邓亚干)都跟着吴甲南,一送送出几里。
山间素朴的春光永远记住了这个将青春托付给大山的共产党员。美丽的番加,又到了育生百谷、万物生长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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