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菜价坐“过山车”贩菜很赚钱？菜贩有话说

　　几场雨之后，海口市民普遍感到“菜篮子”又“沉”起来了。

　　记者今天（10日）在海口金盘头铺农贸市场发现，小白菜3.5元1斤，生菜3.5元1斤，菜心4元1斤……而在今年的1月27日，同样是在这个农贸市场，小白菜2元/斤，生菜2元/斤，菜心也是2元/斤……

　　去年底，由于受持续低温阴雨影响，岛内菜价像现在一样，也突然大涨起来，农贸市场每斤菜卖4元1斤。但进入今年的1月中旬，菜价又持续回落，至1月下旬，菜价回落到每斤2元左右。这样的价格水平一直持续到本月初。

　　菜价大起大落的原因是什么？对于省内的蔬菜价格，记者从今年1月底开始，进行了历时两个多月的调查。

　　海口城金农贸市场的摊主。本报记者苏晓杰摄

　　1月27日凌晨3点，记者随菜贩朱海东来到海口市高登街。此刻，整个城市还在沉睡中，但这里已车水马龙。以高登街与中山路交叉路口为中心向四个方向延伸，公路两边挤满从城郊赶来卖菜的农民，装菜的三车轮一辆挨着一辆绵延数百米。数百零售菜贩，一手拿电筒，一手提菜框，穿梭在三轮车之间，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菜农何庆头裹一黑色塑料袋，站在满载新鲜小白菜的三轮车旁。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时不时地回应着顾客的问价：（每斤）少于8毛不卖！

　　这个蔬菜批发市场是露天的，不用交费，城郊菜农都喜欢到这里来卖菜。何庆三五天就来一次。

　　当天，记者在市场来回转了几圈，发现很多菜农都板着脸——因为菜价降得太厉害了，芥菜0.8元/斤、小白菜0.7元/斤、菜心0.9元/斤、上海青0.8元/斤、生菜1.3元/斤、菠菜2元/斤……

　　“十几天前，小白菜的批发价每斤还在2.5元，而且昨天还在1元，今天就掉到0.7元了！”何庆说，去年12月，持续低温阴雨，蔬菜没产量，每亩蔬菜才收1500多斤；天气转晴后，蔬菜产量大增，每亩能收3000斤，但没想到价格跌得这么快！

　　“1斤卖7毛钱，只够本钱！”何庆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亩地种一茬小白菜，需要种子钱90多元、复合肥钱300多元、农家肥钱260多元、叶面肥钱60多元、农药钱150多元，水电费30多元，农机作业费100多元，还有地租：一亩地一年2800元，一年种8茬，每茬地租合350元。一茬小白菜种下来每亩成本1300多元。冬春亩产约2800斤，夏秋亩产约1500斤，平均亩产约2000斤，每斤菜种植成本超过0.6元多。

　　许泉是澄迈县永发镇蔬菜种植专业户，他告诉记者，今年1月底至3月底，由于天气好，蔬菜产量比较大，出现了卖菜难的问题，有段时间菜心每斤0.7元都卖不动，不少菜农干脆看着菜烂在地里也不收，“请人收菜还要增加成本”。

　　“这几天，菜价又涨起来，主要原因是进入雨季了，菜难种、产量少，抬高了单位生产成本。”许泉说，进入4月，连续下了几场雨，不少蔬菜快收获时被雨打烂，产量大幅降低，“受高温高湿影响，估计一直到10月份，省内蔬菜价格都会比较高”。

　　贩菜很赚钱？菜贩有话说

　　菜价又高起来了，不少人认为，“这都怪农贸市场菜贩卖得贵。”记者通过连续调查发现，事实似乎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朱海东和父亲在海口市金盘头铺农贸市场卖菜。

　　1月27日凌晨，记者随朱海东到高登市场后，注意到他问了多位菜农，但迟迟没有出手拿货，还不停得掏出手机打电话。

　　“今天的菜特别多，价格应该比昨天还会低。”朱海东认为，要是出手早了，就会比其他菜贩买得贵，到农贸市场就难卖了。

　　事实上，为搞清当天行情，他的父亲当时也在海口市的另一个蔬菜批发市场——海波市场采购。朱海东不停地打电话，就是与父亲交流两个市场的行情，以防买贵了。

　　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朱海东才出手，分别买了几斤至几十斤不等的蔬菜，有小白菜、菜心、菠菜、芥菜、大蒜叶等。

　　当天上午8点，记者来到头铺农贸市场，朱海东此时已经开始和合伙的亲戚一起吆喝着卖菜了。他的菜摊上摆有18种本地产的叶类菜，约300多斤。一部分是他从高登市场采购的，一部分是他父亲从海波市场采购的。蔬菜的零售价分别是：芥菜1.5元/斤、小白菜1.5元/斤、菜心2元/斤、上海青1.5元/斤、生菜2元/斤、菠菜3.5元/斤、细芹4.5元/斤、大蒜5元/斤……

　　记者又走访了多个菜摊，发现各种蔬菜零售价差不多。

　　为什么各摊位菜价基本一致？朱海东解释说：大多数市民买菜时会多问几个摊位，如果哪个摊位要价高就卖不掉，菜价是受市场制约的，“基本上每斤菜的毛利要达到1元左右”。

　　当天虽然是周末，但由于下雨，市民来买菜的不多。下午6点多，记者再次来到头铺农贸市场时，朱海东摊位上的菜还有100多斤没有卖掉。此时，他已经开始降价了：芥菜、小白菜、菜心、上海青一律1元/斤。

　　当天，朱海东虽然卖掉近200斤菜，毛利看起来有200元左右，但是剩下的菜要损耗20%左右，像大蒜、上海青、菜心等，就需要把外围不新鲜的叶子摘掉，以便第二天的销售。

　　朱海东说，正常情况下，一个摊位一天能卖300斤至500斤菜，他和亲戚从早干到晚，除去成本及损耗等，每人每天能挣80元至150元。

　　“做我们这行，有点里外不是人。蔬菜产量少时，菜农卖得高，我们自然卖得高，市民说我们抬价；蔬菜产量大时，菜农卖菜难，又怪我们压价。”朱海东有点生气：“要是贩菜能多赚钱，为什么人们不争着来贩菜呢？就像这几天，农贸市场菜价涨得高，主要原因是蔬菜进价高了，像小白菜、菜心、生菜等，进价都在2.5元/斤左右，但是我们卖菜毛利每斤也仍维持在1元左右。”

　　农超虽对接，“超市费”不低

　　说起海南菜价全年整体偏高，不少人都强调中间环节多、利润大。记者也就此展开了调查。

　　省内市场上的蔬菜，除了本地种植的以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从省外运进来的。

　　海口南北蔬菜市场是岛外蔬菜进入海南的主要集散地。菜商老邓租了一个档口，常年从省外进菜在这里批发。档口的月租金是固定部分1000元，附加费用按每拉一车菜进场另付280元计算。他说：“我每个月平均销售25车菜约200吨，每个月场地费共8000元，核算下来，每斤菜的场地费是2分钱。而北京新发地农产品批发市场收费标准是，固定一个档口每月800元，每进一车20吨瓜菜另付1000元，不计固定档口费，每斤瓜菜的进场费是2分5厘。”

　　据测算，对于从岛外调菜进来的一级批发商来说,每斤菜的毛利约0.2元。

　　海口头铺农贸市场收费标准是，一个摊位每月管理费和卫生费700元，以平均每天卖400斤菜计，核算下来每斤菜的市场费约6分钱。

　　相对于每斤几元的菜价来说，批发环节和零售环节的几分钱场地费，对推高菜价的作用也并不明显。

　　如何降低菜价，很多人寄希望于“农超对接”，就是蔬菜从基地直接进入超市卖到消费者手中。记者调查发现，这一举措并未能降低相关成本。

　　儋州向阳蔬菜种植合作社有600多亩常年蔬菜基地，生产的蔬菜一部分进入海口南国超市、新生活超市等8个超市直销。

　　超市销售蔬菜不同于农贸市场，需要经过多个环节。蔬菜采收之后，从地头拉进冷库预冷，运输加预冷的费用约0.1元/斤；从冷库拉进城配送到超市，每斤运输配送费用约0.1元；进超市分拣包装，包装材料加上人工费每斤约0.2元；超市每斤蔬菜零售人工费约0.25元；合作社在超市卖菜，按照行规，以销售额8%至10%给超市管理费，以平均每斤蔬菜零售价2.5元计算，每斤蔬菜管理费0.2元多；在超市销售蔬菜还有15%的损耗，核算下来，每斤蔬菜要扣除成本约0.3元。以上各项累计，在超市直接零售蔬菜，每斤费用大约是1.2元。

　　向阳蔬菜合作社负责超市销售的经理邢增光说，蔬菜进超市销售，费用比农贸市场要高，最直观的就是管理费，农贸市场每斤菜的摊位费不到0.1元，而超市里的管理费平均要0.2元以上。

　　推高蔬菜价，主因有三个

　　海南常年生产瓜菜，年出省瓜菜量300多万吨，有“全国人民冬季菜篮子”的美誉。但是无论是省内居民还是外来游客，普遍感觉海南菜价波动幅度大，而且常年偏高。

　　为什么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记者调查发现，主要原因有三个。

　　一是不良天气推高蔬菜价格。海南蔬菜价格与气候密切相关，只要进入4月，省内蔬菜价格就出现规律性大幅上涨，叶类菜普遍每斤价格涨至3元至5元，并一直持续到10月份。因为在这段时间，海南气温高、暴雨多，菜难种、产量低，像叶类菜，露天种植的亩产普遍在1300斤左右，亩产量较每年11月至次年4月要减少40%多。需求不变，供给减少，价格自然上涨。而每年11月至次年4月是海南蔬菜生产旺季，一般情况下叶类蔬菜供应充足，价格走低。但在此期间，尤其是岁末年初，海南又常遇持续低温阴雨天气，蔬菜生长缓慢，产量大幅下降，价格也会走高。如去年12月至今年1月上旬，岛内叶类菜价便出现异常上涨，主要原因是遭遇了持续近30天低温阴雨天气导致减产。

　　二是种植成本上涨推高蔬菜价格。海口苍东村一位覃姓菜农说，2000年时，复合肥一包几十元，地租每亩每年300元；而现在，同重量的复合肥一包涨到了280元，地租也涨到了每亩每年2800元，“一亩地种得好，一年能够生产2万斤叶菜，每斤叶菜的地租成本就有1毛多。”

　　近年来，我省涌现出一批蔬菜种植企业和专业合作社。据调查，这些企业和合作社请农民种菜：一般每人每月的固定工资约800元，然后，根据产量，每斤菜再给农民0.3元至0.5元的浮动工资。记者调查了海口、三亚、儋州、澄迈等地的一些蔬菜种植合作社发现，每斤叶菜的人工成本约0.7元。

　　国家发改委成本收益统计资料显示，2006年到2011年，蔬菜总成本年均增长18.5%，其中雇工工价年均增长14.2%，化肥年均增长15%，机械作业费年均上涨21%。国家统计局海南调查总队调查资料显示，2011年农资价格上涨15%。

　　作为岛屿省份，海南的很多农资需从省外调进，价格普遍高于外省。武汉广地公司专业从事蔬菜生产，在湖北、广东、海南等地都建有万亩蔬菜基地。该公司负责人说，海南蔬菜生产成本比湖北、广东平均高15%左右。

　　三是物流成本推高蔬菜价格。由于地处热带，多种蔬菜如洋葱、土豆等较难种植，需从岛外调进。由于海南市场规模小且分散，单位物流成本相较于其他省份也要高一些。

　　稳定“菜篮子”，专家支良招

　　“菜篮子”关系到千家万户，成为政府重要的民生工程。2012年，省政府把稳定菜价列为民办的十件实事之一，全省投入6亿多元建“菜篮子”基地。然而，“农民种菜不赚钱、市民吃菜嫌贵、流通环节微利”的怪圈没有根本改变。如何稳定海南菜价？

　　“用大棚设施稳定夏秋蔬菜生产。”省农科院瓜菜研究所所长肖日新说，海南菜价全年整体偏高，不是蔬菜基地总量不够，而是不良天气造成种植减产导致季节性供应不足。据了解，去年12月海南北部持续低温阴雨，露天蔬菜亩产量不足2000斤，而儋州向阳合作社大棚种植蔬菜不受低温阴雨影响，平均亩产高达4000斤。据介绍，目前，全省比较好的设施大棚瓜菜种植基地面积已突破10万亩，如果有5万亩常年生产瓜菜，省内的瓜菜就不愁供应。但是，由于缺乏适合的蔬菜品种、设施水平不高等原因，大部分大棚设施夏秋没有发挥作用。向阳蔬菜专业合作社生产场长吴伦敏则建议学习以色列等蔬菜生产先进国家的经验，引进适合海南夏秋种植的蔬菜品种，改造现有大棚设施，如推广遮阳网、加固大棚支架等，以提高夏秋大棚设施蔬菜生产率。

　　“另外，要建立蔬菜产销信息发布机制。岛内蔬菜基本上还是千家万户种植的传统模式，多数农民是看什么菜好卖就赶紧种什么菜，很容易造成撞车。一旦某种菜价格低，又纷纷减少播种面积，过段时间又造成供应紧张。”肖日新建议有关部门摸清蔬菜种植情况，定期公布各市县“菜篮子”基地种植面积、种植品种、上市时间乃至每个时段不同品种的价格信息，及时给种植户发出准确的信息，引导种植。

　　“推动蔬菜产销规模化是必由之路。”在农业生产资料价格不断上涨的背景下，多名专家如是建言。据悉，近年来，我省虽然涌现不少蔬菜种植专业企业和合作社，但分散种植的农户依然是主体。这些散户购买化肥等生产资料时，由于购买规模小，没有议价能力。记者调查发现，海口市苍东蔬菜基地100多个农户种植的400多亩蔬菜，每年需要各种肥料200多万元，如果集中起来统一购买就是大客户，可以享受批发价，成本降低5%，每个农户就可增加1000多元收入。

　　农户不仅分散生产，也分散销售。每天凌晨，全省上万位菜农把各家的菜从种植基地拉到城镇的批发市场，每人都要耗费六七个小时卖菜，每个人都要各付自己的运输成本，造成了巨大的人工和运输的浪费。

　　在蔬菜规模化产销上，台湾省的经验值得海南借鉴。台湾菜农多数加入各地蔬菜产销班，不仅集中采购农资产品，而且统一销售蔬菜，菜农无需“千家万户进市场卖菜”。

　　“降低岛外调入蔬菜成本，也要靠规模化运销。”多名专家认为，目前从事岛外蔬菜运销的商户，规模都比较小，造成单位物流成本过高。“近年来，我省为减少冬季瓜菜运销损耗建成近30万吨冷库库容，每年5月至10月，这些冷库基本闲置。发挥这些冷库作用，培育专业化从事岛外蔬菜运销公司，通过降低运销成本来降低进岛蔬菜价格是有可能的”。（本报海口4月10日讯）

　　【声音】

　　马宇（商务部研究院研究员）：（蔬菜的）全国生产、全国销售方式，从总体上来说促进了供给和流通，对全国的菜价应该是有抑制作用的。但是不排除某一个特殊时期，可能由于某一个地区出现的特别问题，比如天气，就可能导致某一类品种的蔬菜价格上升较快，会有一定时期的价格传导作用，也就可能带动其他没有受影响的蔬菜价格有所上升。

　　范剑平(国家信息中心首席经济师)：农产品价格贵，消费者都有抱怨，但是农民可能也没得到多大的好处。甚至就是每一道中间环节，他们得到的好处也不大。但是因为我们中间环节太多，把我们的流通费用抬上去了。

　　刘戈（央视特约财经评论员）：蔬菜是一个市场流通产品。如果政府过多地干预它的价格，会让价格失真，而且可能会让市场产生错误的反应。这些年来，由于蔬菜生产方式的变化，实际上已经让劳动生产力大幅度提高了，再进一步提高劳动生产率，我觉得空间有限。而人工费用提升非常快，在整个食品结构里，国人食用蔬菜的比例非常高，需求又不会降低，在这样一个总的情况下，菜价就可能上升。

　　王朝朋（人民网网友）：对于蔬菜价格管理，很多省份也出台过一些管理机制，比如提出了建立“一金、一储、两头保”的农产品价格调控机制。在蔬菜流通上，也有“农超对接”以及农产品与大单位、高校等建立的购销模式。但是为什么还会出现菜农收益难以“稳定”之难题，我想不是机制有问题，而是相关部门的工作有问题。建议将蔬菜价格的稳定性作为考核这些部门的重要指标。（郑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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