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椅子上看书学习成了马文彬生活的精神支柱。肖雄 摄
冬至快到了,广州的天也渐渐冷下来。
天桥下、马路边,在裹着大衣的人群中,偶见流浪者身影隐约其中,他们或缩在角落,蜷睡着;或在垃圾桶里翻检,寻找可用之物,甚至一点点残羹冷炙。
连日来,记者走近这个群体发现,他们并非都衣衫褴褛或造型夸张如“犀利哥”,有的甚至心里还有一团火,支撑着他们走过冷冬。
马先生就是其中一位。在广州呆了20多年的他,有时会觉得这里像是“一个温暖的家”,只要心里有信念,在寒冬里也能过得坦然。
因为思考而忘记捡垃圾
“我的思想并没有在捡垃圾。”车辆呼啸而过的立交桥下,马先生说。
马先生是一个流浪汉,四十多岁,在广州生活已二十余载。多年来,他送过外卖,卖过甘蔗,摆过地摊,但最主要的是靠捡拾废塑料瓶卖废品获得一点生活费用。捡废品虽然收入微薄,且为旁人不耻,但在他眼中,其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足够空余的时间和自由的氛围供自己思考。“那些工作都是琐碎之事,能够思考才是最重要的。”马先生说。
马先生住在广州某立交之下,位置很隐蔽。在这里,有他自己精心布置的“家”。门口一副对联引人注意“世外桃源皆仙境,别有洞天独此家”横批“中隐于市”。
由一个不大的铁门进入,果然别有洞天,桌椅板凳均置于四周,基本生活设备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炉灶、洗脸池。里面光线较暗,马先生准备了充电台灯。这一切,都是他捡回来的。马先生说他最在乎的是书桌和台灯,在其床头上,正摆着一本但丁的《神曲》,书侧长长短短冒出许多笔记小条。
数字3以及三角形是马先生多年来思考的问题。2004年,他迷上了“3”,并用三角形去解释和理解世界的诸多现象。
他以此解释时间,“人生就像是许多这样的三角形编成的一个大箩,是许多个昨天、今天和明天构成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他还解释了生活、家庭、阴阳、宇宙等等当中蕴含的三角形关系。他的手稿一叠叠收在一个纸箱里,密集但工整地写着他的想法。
“我的时间大多花在了这个三角形上”,马先生说,“我常常因为走路思考这些而错过垃圾桶,我甚至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
流浪是一种人生选择
虽然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马先生都是靠捡废旧品维持生计,但他绝不是人们思维里惯有的拾荒者的形象。“他每天都会洗澡、洗衣服。”马先生所住立交附近的饭店老板说。
2000年时,马先生在杨桃公园附近工地工作,在这里他结识了一位挚友和一个“老师”。“我对哲学的了解与认识,就是他引我进门的,他介绍我读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等等,”马先生目光闪烁地回忆,“我们还经常在一起辩论,我认他是我的启蒙老师。”
据马先生称,这位“老师”毕业于一所知名大学,但与多数人不同,他选择了流浪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流浪是我们的选择,是一种态度。”
“我要去的地方是天涯海角。”这是马先生选择流浪最初的原因。15岁时在一堂政治课上,老师叫大家说出各自的人生理想,轮到马先生,他低头站着一句话也没有说。“那时候我就想好要流浪了,只是有些害羞没有说,而且付诸实践才最重要。”马先生说。
马先生是甘肃天水人,有4个哥哥。十八岁那年,他告诉家人要去外面“闯一闯”,从此背井离乡。二十多年他只回家两次,有一次只住了一天便离开了。他曾对家人说,等待有一天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他就会回来。
流浪可“付出爱和给予”为汶川捐出200元家当
1990年,他离开天水。临走前,父亲要给他一点路费,但马先生没有拿,他一路扒火车来到广州。有一次,他扒火车被列车员发现,没有钱补票,马先生就帮列车员打扫车厢,勉强没有被赶下火车。
后来,他从广州扒车讨饭到达海南。面对大海的不胜辽阔,马先生激动不已。自那之后,迎接他的是现实的磨砺。
靠捡塑料瓶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生病了,他就去菜市场买一块生姜,回来嚼下去蒙头睡一觉。1998年清明节前后,马先生从猎德批发了甘蔗,用单车推到市区来卖。赚来的600多元揣在怀里,疲惫的他躺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一觉,醒来钱被偷得精光。
在马先生眼里,这些不足为奇,在广州,他有时会感到这个大都市有“人情味”。有好几次他在桥底下读书,一些路过的人“因为好奇”而主动攀谈。一些人回家后会带些书籍给他。这些书从鲁迅、罗贯中、吴承恩,到孟德斯鸠、尼采、罗素等都有。
“比如说现在天特别冷的时候,就读读书,彷佛就觉得不怎么冷。”他说这些陌生的广州人送的书让他汲取了许多营养,熬过许多个寒冬。迄今,他还随身带着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以及十几大本读书笔记。
“可以说,25年来我在广州找到人生的意义。”马先生说,凡事遵照天性就好,哪怕是流浪者同样可以“付出爱和给予”。比如,汶川地震过后,他把家当翻了个遍,捐出了当时仅有的200元。
“2007年是我最难熬的时候,好在那时我遇到了皮皮。”皮皮是一只流浪小狗。那段时间,尽管生活异常艰难,但是小狗的出现让马先生快乐起来。“我觉得我可以给予它一个家,可以让它不再淋雨或担惊受怕,精神很富足。”
他在网络上开了博客“小狗皮皮和主人”,记录他们的点滴。而这只小狗也非常聪明,能帮马先生捡塑料瓶。他和皮皮曾摆过摊,一人一狗各一摊,客人买东西,它还会作揖。然而皮皮在2009年意外走失,为此他难过了很久。
广州拆水泥锥再次证明了“包容”
在广州的20多年,他头一次有了“希望有个家”的想法,源发于广州最近拆了原本用来防流浪汉的“水泥锥”。
“水泥锥其实是一种‘冷暴力’,不够人性化。”马先生说,“现在政府悄悄拆了,不仅无家可归的人觉得温暖,就连路过的人也说‘没了那些锥,你们好过了吧’。”他说,拆水泥锥再次证明了广州是一个开放、包容的城市,不仅让他们感到广州的温暖,还向其他城市展示了给弱势群体以生存空间的气量。
“一个城市、一个政府能够这样做,也给我提了个醒。”马先生说,城市需要温暖的秩序,一个人也该有稳定的秩序。25年的流浪生涯,他想在广州有一个家。
好心的街坊接收了他所养的一猫一龟一兔后,他彻底孑然一身。最近一个月,他每天都会出门去饭馆快餐店,询问那里是否招工。“有一份固定的收入,生活才能稳定下来,也才能把我的想法全部都写出来。”除了写下自己的思考,他正在把自己的经历记录下来,已有近5万字。
“稳定下来后,我还想找个伴,回一趟老家。”天寒地冻,外面车水马龙,家里空空荡荡,但马先生却坚信在广州会找到一个温暖的“家”。
南方日报记者 闫昆仑 谢苗枫
实习生 金祖臻 杨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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