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团圆的幸福与惨烈的个案悲剧交杂在一起,让人内心纠结、疼痛。几天前,安徽省望江县华阳镇,在外婆家的厕所里,9岁男孩小龙自缢身亡。在其生命的最后时间,他所收到的信息对他而言一定难以承受:妈妈已经第二年不能回家过年了。
严格意义上,很难把小龙之死与母亲不回家过年直接画上等号,但这个在旁观者看来或许不那么要命的因素,却生生让一个孩子精神崩溃,放弃活下去的勇气,实在令人心痛。就在又一个即将合家欢乐的节日之前,一个家庭最后的一点关联就此割断——— 尽管此前,这个家庭事实上已然崩析。父母离异、被常年寄养在外婆家的小龙,还是一名留守儿童,我们无法准确地获知这个九岁孩童的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但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不快乐,他的悲伤以及绝望。
留守儿童,他们活在乡下的家里,有隔代人的照看,却许久见不到双亲;他们活在公开的数据中,曾经是5800万,现在是6102.55万,这不是数字化的生存,而是被数字化了的生存方式。他们每个人的痛苦、孤独,都只有自己才能清晰体会,哪怕是父母,哪怕是作为陪伴的日常监护人,都可能无法真正了解。就像已经不在人世的小龙,我们甚至无法清晰勾勒出他的生活、性格和想法,他是内向还是外向,不同的人口中的印象竟是那么千差万别。他身边的人们,有多久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孩子,了解过他的想法?尽管他可能吃得饱、穿得暖,只是两年没有跟妈妈一起过年而已。
被媒体聚焦的小龙,这次的期待是一个与父母团聚的时间,下一次发生在留守儿童身上的新闻事件,谁知道又会是什么,童工、性侵还是群体犯罪?留守儿童问题,从其成为问题的那天开始,就预示着对社会发展甚至整整几代人的巨大影响。
是什么导致孩子的这小小愿望无法实现?或者换一个问题,活着的人们,是否真的确定无疑地知道孩子心里的愿望究竟是什么?这些年,不停有类似悲剧发生,不同的惨烈,同样的心痛,在震惊之余的反思中,社会不乏对制度的拷问,比如城乡二元体制之下,社会福利的不平等对待,导致进城务工人员无法在城市安居,孩子无法在父母身边陪伴。而在微观层面,退而求其次的阶段,父母是否“再忙也该回家陪孩子过个年”?政府乃至社会组织,在无法一步到位实现外来人员在城里“安家”时,比如能否过年时把孩子、老人接来过个年,并在平日里建立起乡村或社区型的专业陪护?这几天,就有贵阳市驻京办在寻找贵州籍“今年不回老家过年,留守在工作岗位上”的民工50人,由政府出钱将其家人、孩子接到北京团聚,最基本的福利成了一次大抽奖,谁会是令人羡慕的那50人呢?
这不是也不该是一个季节性的话题,不能只有在快过年的时候才想起这个群体。选择以自杀告别人世的留守儿童,导致其最终难以承受重压的原因,也不仅是能否“一起过年”这一个诉求。每一个留守的孩子,在日常的每一天,是否同样期待与父母的一次晚餐,或者一个快乐的周末?当然,有人会说这是奢求,甚至也有人说让父母回家过年同样是奢求。被压抑着的基本心理需求,曾经被认为是不重要的,因为首先要解决的可能是吃饭的问题。当留守儿童出现问题,旁观者呼吁让父母回家,说那些付出劳作所换来的金钱得不偿失,但这是否同样因为旁观者的身份而显得随意。
“回家过年”,是一个够卑微的请求,却并非全部。让每一个人有尊严、有幸福感,不仅是春节前的偶然想法,更是人之为人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