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投毒案”嫌疑犯林森浩的父亲林尊耀
一周前被判死刑的复旦投毒案被告林森浩,已经正式向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离开上海前,林森浩的父亲林尊耀和记者作了一番长谈。投毒案后,这个被称为“杀人犯父亲”的人,有着什么样的遭遇?他眼中的林森浩,是什么样子?
林尊耀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他和弟弟只有两个书包。他半躺在床上,低着头,还在用手机回复着记者的问题,许久许久没说话。
林尊耀,是“复旦投毒案”嫌疑犯林森浩的父亲。一周前的审判后,各种对于案件本身与记者采访道德的问题讨论不绝于耳。
临行前的一夜,林尊耀主动坐在了我的对面,面色憔悴,欲言又止。说起林森浩的死刑,说起前几天的赔罪风波,说着别人眼中自己与儿子的冷漠,说着未来的打算……他抬头看看记者:“我的孩子、过去的日子,有多少人真的了解?”
上门被赶,我理解
问:一审过后,您有什么打算?
林尊耀:明天先回去了。这次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花费也大,住宾馆的钱,还是朋友赞助的。而且他妈妈身体不好,上次宣判后还住院了,我也要回去看看。
问:不管林森浩案件的二审上诉了?
林尊耀:怎么可能!我们已经委托了新的律师,开始了二审的工作,而且律师在卷宗里,已经有了新的发现和疑问。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获得黄洋父母的谅解。虽然我对森浩的事还有疑虑,但毕竟,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儿子,都是做父母的,将心比心啊。
问:所以,您上周末曾登门拜访黄洋的父母?
林尊耀:那一天,我和弟弟也是托复旦的同学,才打听到他们的住址,就买了东西,想上门谢罪,想坐下来聊一聊。去之前,我也预料到他们会情绪激动,说实在话,他们有任何反应,我都理解。
问:但那次见面据说不欢而散,最后110都来了?
林尊耀:那是谣言。我记得那天一开始还没找到地方,突然就看到他们俩人要出门,我弟弟就上去打招呼,没想他们的反应很激动,转身就关了门,让我们走,不然就要打110。我们在门外说了许久,想给我一次说话的机会,但他们一直没开门,最后弟弟拉我走了,走的时候,110也没来。
问:他们的反应,您理解吗?
林尊耀:我理解,那种丧子之痛。而且也听人说,他们以前曾向媒体抱怨,我一直没赔过罪,但其实,这大半年,我一直……现在,真的,现在我只想,两家能坐下来,聊一聊。
道歉迟到真相:“律师阻挠,还嫌我多事”
问:关于道歉,我们也不理解,为什么您庭审前一直不道歉?
林尊耀:怎么可能没有。其实,就在那个4月底,我就想找黄洋的父亲。当时,律师刚刚委托好,就想听律师的意见,可他们说:没有一两百万,两手空空,你去做什么?你去见人家管什么用?始终就是一句话,没必要去,别给他们添乱。
但后来,我自己也试过。我曾问了好多人,还让亲戚在网上帮我发帖,求助网友,能给我黄家的电话。但一直到一审后,一个网友才说,他有黄洋父亲的电话,于是我就赶紧发了两条短信,可是再也没收到回信。
问:这些事儿,您为何之前从来没说过?
林:就像我告诉你,我一直没问到黄洋父亲的电话,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
但真的,对我这样的农民来说,我现在都恨自己笨。大城市没去过,要不是儿子的事,我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来上海。
那几个月,我只能10来天问一次律师,要不要去找黄家,我能做点什么,但我也不明白,他们对我总是敷衍,嫌我啰嗦,不接我电话。我整理了网友的疑问给他们,他们看都没看,就说没用。他们说不要去烦人家,我一段时间还以为真的法律上确实不让这么做。现在再看,真是……
问:照您的意思,您对一审律师不太满意,那当初是怎么聘请的?
林:当时出事后,我匆匆来上海,无亲无故,只能找到一个上海的潮汕商会帮忙,但他们也没经验,只能在网上搜索了几个。有人说,看这两位律师有过刑事辩护的经验,于是我就去找了,当时就签了委托书。
问:那后来为什么不换?
林:我们早就想换了。我不懂法律,但为了儿子,我查了许多法律条文,网上也有不少热心人在搜集各种疑点,但当我整理好拿去,他们甚至连翻也没翻。还有一次,律师居然指着鼻子说我“杀人犯的父亲还要折腾。”
不管怎样,作为律师该这样称呼自己的服务者吗?更何况法庭还没判,你们已经判了我儿子,我怎么指望你为森浩辩护?后来有全国各地好些热心的律师打来电话,说他们的这种行为,完全就是丧失职业操守的。
他们俩到底有什么过节?
问:现在您还不相信是森浩犯了大错么?您知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有什么过节?
林:我问过,也有森浩的好朋友与我认真谈过,室友之间磕磕绊绊有的,或许真的只是森浩想开个玩笑,但开过了,过失害了黄洋呢?
问:但这几天的电视节目中,播放了森浩接受电视台的采访,您看了吗?
林:看了。和我一审时第一次听到他说的感觉一样,不可思议。
问:但许多人看了节目,都觉得他在镜头前那么冷静地分析自己,好可怕。
林:大家真的了解这个孩子吗?他是那种有天大的委屈,都不会表露在脸上的人。我了解他,但这种性格也害了他。
我这么说你也许不信。2012年他母亲心脏病突发,送进医院急救,亲戚把他叫回来。在病房里,很多人都哭了,但森浩他只是站在人群外,一直都是冷静的样子。但只有我和他妈妈知道,他的心里是有多难过。事后他跟我讲,他心里难受极了,就是表现不出来。
问:你真的了解自己的孩子吗?
林:怎么会不知道他。顺着刚才的事说,他妈妈有心脏病,但为了供孩子读书,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收废品。森浩每每放假回来,只要妈妈出去干活,他就骑着单车跟在后面,硬要给妈妈推车,一路帮着捡。乡亲都说,现在这样的孩子很少了。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那种爱,一直藏在心里的。这些年每次回来,他和弟弟妹妹说得最多的,就是要刻苦学习,老实做人。
问:这些,您不说,很多人都不知道。
林:很多人说他冷漠,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我也是,不太会说话,许多事没法表现出来。作为父亲,我也有责任。我文化不高,这些年孩子的教育我没能帮上什么,他在学校的事,我了解的也不多,过去他当选学生会主席,我也是到上海才知道。作为父亲,我真的有责任。
现在,我只能尽我所能,为了他,我天天去求黄洋的爸爸妈妈原谅,他们怎么骂怎么打我都理解;要赔钱的话,就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借遍所有人都行,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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