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改制难陷亿元重压泥潭 年内或拆分上市

        三月底，一场意料之中的春雨打湿了整个茅台镇。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说，这样的气候就像这个小镇常年弥漫的酒香一样习以为常。由于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这里得以酿造出中国最高品质的白酒。就像其他受到上天格外眷顾的地方一样，茅台镇的居民安然地享受着这一切。但在中国其他地方，这种独特的香气通常能为一个饭局的档次奠定基调。

        小镇居民无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整个小镇的生活几乎都围绕着酿酒展开，而贵州茅台酒厂是这一切的核心。由于其产品本身的独特品质和特殊的符号意义，茅台酒厂有着令同行艳羡的市场地位。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极度旺盛的需求营造出一个狂热的卖方市场，茅台酒厂要做的就是选择将自己的酒卖给谁。

        即使在白酒业惨淡经营的2013年，茅台旗下上市公司贵州茅台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贵州茅台）也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市场控制能力。财报显示，2013年贵州茅台全年营收、利润均实现同比双位数逆势增长，其中营收同比增长16.88%，至309.22亿元，净利润151.37亿元，同比增长13.74%。

        但贵州茅台显然对持续这一势头持悲观态度，它将今年销售目标定为增长3%，按此计算贵州茅台今年年底将完成320亿元左右的销售额。单纯作为白酒企业，即便是3%的增长速度，在白酒企业诸多上市公司营收、毛利纷纷下滑、业绩大幅跳水之下，还不算太糟。

        但是作为贵州省龙头国企、明星企业的茅台集团，仅靠贵州茅台3%的增长，显然距离贵州省政府2012年对其下达的2017年千亿销售目标极为遥远。茅台集团不得不加快其他业务的发展，但核心问题是，其去年刚刚突破400亿元销售额，其中贵州茅台以309.22亿元的销售额贡献了近75%以上的营收，而在主力业务增长放缓形势下，茅台集团拿什么完成千亿目标，变得极为重要。

        而茅台集团内部对于千亿目标的实现，也一直处在犹疑状态。但是，两会后，3月17日，从贵州省国资委一次会议上传出一份茅台集团的产权改制设想方案，将茅台的千亿目标再次推到公众面前。

        两会后，在政府推动国企改制的大潮下，贵州省率先抛出深度、力度、广度前所未有的改制方案，而作为贵州省国企改制的试金石，茅台改制方案还在设想阶段就受到诸多关注，外界迅速将其贴上国企改制样本、破冰之旅等的标签。

        这一次茅台集团改革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改制是外界对其给予的最大期望，也是茅台集团对千亿目标达成交出的答卷。但在这场外界看来轰轰烈烈的改制，茅台集团内部却甘苦自知。

        2014年，茅台集团将其定义为自己的开局之年，年内将有多大的变数，产权改革、混合所有制等关键词将时刻考验茅台现任领导班子。这场变革，也将打下茅台集团未来转型的根基，能否成功，关键在此一变。

        茅台的苦衷

        这家老牌国企从1998年进行股份制改造以后，依赖于特殊的官商消费市场，一路销售顺畅，甚至长期供不应求，其市场化程度缓慢。

        2012年后，中国白酒行业在经过“黄金十年”的快速繁荣后滑入一个低谷，加上限三公消费的影响，中国白酒行业尤其是高端白酒受到较大波及，部分白酒价格大幅下滑，白酒行业深度调整，茅台的销售模式面临从官商消费到商务消费、民众消费的根本转变。

        但恰此同时，茅台不仅要面对市场销售受到挑战，还要完成政府下达的千亿目标和改制进程。

        3月17日，贵州省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在贵阳召开的监管企业产权制度改革三年行动计划启动暨推介会上，茅台集团首次提出了茅台集团产权改革初步设想方案。

        按此设想方案，到2017年左右，茅台集团将对茅台酒、其他酒业、上下游产业等七大业务板块进行梳理，逐步培养形成6到7个子集团，并将以本公司为核心，探索建立股权激励机制或者员工持股，开展股权置换、再融资、内部拆分、借壳上市，以及自营店体系的整合等计划和时间节点。

        不过这份仅供与会人员探讨的设想方案，被当成了茅台集团的改制定案被外界报道。“产权改制才出了顶层设计，具体方案并没有出台。”茅台集团新闻发言人袁德旺彼时接受本报采访时称。3月21日，贵州茅台发表公告澄清，此方案仅仅是供与会人员探讨的来自集团的设想方案，贵州茅台并不知情。茅台集团并没有出台具体方案。

        而设想改制方案目的即是为了茅台千亿目标的打造。2012年3月份的贵州省《政府工作报告》中，贵州省首次提出了十三五计划末期，茅台集团年收入达到1000亿元的大茅台集团概念。

        与此同时，当地政府对茅台的考核要求从茅台酒延伸到茅台系列酒再到酒业外业务，释放出一个很明确的信号：把茅台推上多元化的发展道路，以实现贵州省委省政府提出的大茅台战略目标。

        “茅台的改革不仅是白酒行业里的一个动作，它还涉及到整个贵州省经济发展层面，茅台对于贵州省的地位不像五粮液之于四川，四川除了五粮液还有其他酒企或产业，但贵州省本身比较依赖茅台带来的产业链，从政府的层面不仅是把茅台改制了，同时希望通过茅台的改制将周边白酒产业带动起来。”中国白酒创新联盟副秘书长赵禹认为。

        4月10日，袁仁国在海南接受记者专访时表示，目前茅台正在调研收购项目。在酒类行业整体大环境低迷的情况下，茅台已开始收购中小类酒企。不过当天袁仁国拒绝透露收购计划与具体标的，仅称目前集团层面有收购计划，尚处于调研阶段。

        事实上，早在2012年8月份，茅台集团开始跟包括贵州国台酒业集团有限公司、茅台镇百年糊涂酒业有限公司、贵州钓鱼台国宾酒业有限公司等在内的多家茅台当地民营酒企接触收购事项，“要价太高，双方并没有谈拢。”一名知情人士表示。

        随后打造千亿级的大茅台集团已经成为茅台集团要完成的一项沉重的政治使命，目标一旦确立，只能绑在车轮上滚滚向前。

        但这一目标与茅台自身的发展路径相比，两者之间出现分歧。“茅台高层管理人员主要都来自酿酒第一线，精于酿酒，但在投资上的表现则乏善可陈，投资白酒以外的领域，意味着要对该行业有清晰的认识，而茅台地处贵州，相对比较落后，很难吸引到人才，在多元化路上的人才储备尚不完善。”茅台内部一名人士表示。

        尽管接受了千亿目标的任务，但是茅台内部人士对此任务颇感无奈，“实际上去年开始，企业、白酒行业发生重大变化，茅台对目标实现提法极为谨慎，现在这么说也是为了响应政府号召。能做多少是多少，努力吧。”茅台集团一位不愿具名的核心高管表示。

        从年初至今，茅台集团管理层就不断调低今年目标，在2013年初茅台的经销商大会上，根据茅台集团的计划，2014年计划增长12% ，实现销售收入将达到450亿元。两会期间，茅台集团董事长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集团今年销售目标是439亿元。

        “任何一个白酒企业实现千亿元目标，紧靠内生性增长已经根本不可能完成，只有靠外延式的增长。这是茅台千亿元目标背后进行混合所有制、产权改革的根本原因。”白酒行业专家晋育锋认为，他本人也是茅台的经销商。

        而在茅台集团内部，这场改制显然不如外界所想的受到关注。3月22日中午，茅台一名酿造车间的女工盯着一头草屑，满身灰尘刚刚下班，问及正在进行的集团改制，她一脸茫然，“不清楚，现在就不好卖，只要不影响收入就可以了。”这似乎表明，至少茅台基层员工还没有做好迎接一场变革的准备。

        自2011年下半年，随着茅台之父季克良淡出，袁仁国接任后全面掌控茅台集团，但随后陈敏以贵州省政协副主席身份出任茅台集团党委书记。这个人事调整引发了外界的猜想。陈敏以副省级干部身份去直接领导茅台，主要目的就是把茅台“做大做强”，但更多人解读为，陈敏的加入让茅台的政治任务更为沉重。

        作为贵州的支柱企业，它的身上寄予了很多“期待”，行政级别不断跃升，直到最后定格为“副部级企业”。

        “从两会后，公司高层基本连续开深化改革的会议，国资委把产权制度改革作为国企领导下一任期一票否决指标。袁总压力也很大，有时候会上会显得很焦躁。”上述人士。

        事实上，茅台集团早在2012年初就成立投融资和深度改革小组，但是期间，除了引入中粮作为习酒的战略投资者，在产权改制上，进程缓慢，茅台集团并没有太大的动作。

        “茅台这些年一直在进行股份制改造，但实际上并没有实质性进展，是中国市场化程度最低的企业之一，即便引入了华润雪花、中粮等投资者，但仍旧是国有企业，改革仍然是在国有经济内部进行，在体制、理念、观念上没有突破。”上述知情人士认为。

        2011年8月18日茅台集团和华润雪花联合重组，进行战略合作，对茅台集团下属的全资子公司茅台啤酒公司进行增资扩股方式的改制，成立华润雪花啤酒投资有限公司，出资人放弃控股权，并对茅台啤酒公司的员工转变国有企业职工身份进行工龄置换。

        “期间先后制定过多套职工安置方案，仍遭到各方员工质疑，对不同员工的经济补偿，如内部退养安置、自谋职业等，期间各方利益协调极为繁杂。直到去年3月，茅台啤酒改制工作才进入了日程。”华润雪花啤酒方一名参与改制的人士表示。

        直到今年1月10日，茅台啤酒改制后才首次投入生产，“这是华润雪花史上经历的最长时间的一次整改，华润雪花那么多场收购案，基本上边改制边生产，很少进程这么慢。”该人士称。

        核心待解

        在设想方案中，贵州茅台将探索建立股权激励机制和员工持股，在有利于投资及业务扩张的基础上开展股权置换，并在2016年底将完成股份公司再融资。

        这被认为是茅台集团此次改制的原动力，对于期待茅台集团股权激励机制和员工持股方案的出台，资本市场充满期望，包括广发证券、宏源证券等在内的多家证券公司均看好这一设想方案，认为其促进业绩释放。

        “茅台现在进行股权激励还不算太晚，对比洋河股份，追根溯源，因其很早就解决股权问题，让管理层成为所有者，这才是近几年洋河股份根本性崛起的关键原因。”持有贵州茅台股份的北京否极泰私募基金执行合伙人董宝珍认为。

        目前14家白酒上市公司实际控制人中，一家为外资，3家为自然人，其余10家均为地方政府。宏源证券研究所此前发布的一份报告称，国有控股上市公司白酒企业多为名优酒，资产质量远高于地方小品牌，但体制僵化、决策程序慢、激励机制不灵活、薪酬水平低。

        但在股权激励上，目前为止茅台集团显然还没有接到来自国资委的决心。记者致电茅台集团旗下子公司包括贵州茅台、习酒、茅台宾馆等内部员工时，对方均表示目前没有接到书面或口头传达。“高管激励、员工持股说了多少年了，都没有实现，这块太敏感，上面不答应我们根本不会出方案。”该人士表示。

        在改制的原动力不明朗之外，此次茅台实行混合所有制的核心，产权改革依然一片迷雾。

        3月12日，贵州茅台集团党委书记陈敏表示，2014年是茅台集团深化改革开局之年，公司产权制度改革将从子公司着手，具备条件的子公司，都应该成为混合所有制企业，都应该推进上市、合理扩张、引进战略投资，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解开集团对子公司的束缚。

        基调虽然已定，“改革肯定要，但改到哪个程度、集团到底拿出多少股权现在仍然不清楚。”上述核心高管称。

        方案

        按照那份并未被确认的改革方案，贵州茅台年内将完成内部拆分，将现有系列酒剥离并成立新公司，新公司未来将择机并购其他酒企或借壳上市。

        而对于剥离系列酒，业内看法亦有争议。相比较贵州茅台超过300多亿元的销售大盘子，系列酒业绩让人并不满意。茅台集团去年12月的经销商大会上的数据显示，截至去年12月15日，茅台系列酒销量为8036.8吨，同比下滑7.9%，销售收入19.55亿元，同比下滑19%。

        宏源证券3月18日发布研报称，“过去系列酒打茅台旗号销售，实际是对茅台品牌的损耗，剥离出去将有助于维护茅台大众消费高端酒的品牌形象。”但亦有华创证券一名分析师（薛玉虎）称，系列酒一直是茅台酒的补充，虽然业绩不大，但能体现上市公司的整合效应。剥离后茅台仅剩下单一品牌。

        在此设想方案中，茅台集团再次将打造习酒上市作为此番改革的重点工作。茅台集团将通过划转、转让等方式，将保健酒业公司、技术开发公司、葡萄酒公司的酒类业务转移至习酒公司。根据贵州省国资委的规划，茅台集团仍将继续保持对习酒公司控股，在引入中粮集团作为战略投资者的基础上，择机引入多种战略投资者。茅台集团支持习酒公司员工持股或业务骨干入股参与改制，到2014年底前争取习酒公司上市。

        而对于茅台集团寄予厚望的习酒能否如愿上市，业内看法并不乐观。2012年，习酒集团提出2013年销售目标将在2012年的基础上实现50%的增速，力争达到50亿元。然而2013年习酒的销售额却不到40个亿，销售额略有增长，但是利润率偏低。

        “虽然贵州茅台将保健酒业公司、技术开发公司、葡萄酒公司的业务全面转移至习酒公司，但是习酒仍是以酱香型白酒为业务重点，其依旧与贵州茅台股份有限公司存在同业竞争。此外，保健酒、葡萄酒等业务发展并不良好，其对推动习酒成功上市作用有限。”中投顾问分析师简爱华认为。茅台集团官方消息显示，去年，茅台保健酒公司实现销售收入5亿元，实现利润3000余万元。茅台葡萄酒销售收入也仅在4亿元左右。

        “我们做自己的就好了，谁想接受那么多不好的资产，管理难度又加大了。”习酒一名人士亦不满此方案。

        此次设想改革方案中，除茅台股份外，茅台集团至少还有两家子公司上市计划。在习酒之外，茅台打造子公司上市的计划，还有茅台文化旅游公司，“未来计划两到三年内上市，”一名知情人士透露，“但旅游公司刚刚成立，体量很小。”

        根据茅台集团官网显示，2013年7月才成立，集团公司投资1亿元成立了茅台文化旅游公司，正式涉足景区、酒店、航空、旅行社业务，成为茅台多元化一个重要布局。

        而在此设想方案中，茅台集团还有投资移动互联网、清洁能源的设想，事实上，茅台集团曾受到多元化的质疑，“贵州茅台作为白酒龙头企业，在白酒行业内已有牢固的市场地位，投资新兴产业或可帮助企业增厚业绩，但是企业在投资时，应对投资行业的市场环境及投资标的做出详尽分析，如此才能真正利好自己。”简爱华称。

        根据本报了解，茅台产业园循环经济将是茅台集团多元化布局的下一个重点，围绕企业生产扩能后产生的几十万吨酒糟进行循环再利用，制成有机肥料、开发有机农业等产业链延伸项目。据悉该项目将与中国节能环保集团公司合作，后者将提供资金及技术支持。但具体双方如何占股仍未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