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瓷都“毒水”偷排直渗目击记

　　作为一个没有资源的传统农区，河南内黄县在短短几年就建成一个总产值超过50亿元的陶瓷产业园区，被誉为“中原瓷都”，创造了招商引资的成功范例。但是，近来，记者多次接到群众举报，反映陶瓷产业园区内的多家陶瓷厂偷偷排污，严重污染地下水源。

　　与陶瓷厂一路之隔的东庄镇小屯村一位村民，特地从他家40多米深的水井打出水来让记者带走化验。他说，这水过去一天3顿都吃，这两年多来不能吃了，只能用来洗衣服。水里的杂质特别多，有时是白色，有的是红色。

　　“毒水坑”抽了两天还没抽干，炉渣堆下藏排污沟

　　4月23日，在知情人引领下，记者来到陶瓷园区内安阳丰源新型材料有限公司西墙外，一个被群众称为“毒水坑”的酱褐色污水坑赫然呈现，层层白沫泛着涟漪。这一水坑长五六十米、宽七八米、深三四米，旁边堆着十几截水泥管道。不待走近，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

　　在旁的一位高个子男子说，这段坑是他承包的一段雨水管网工程。当初挖的时候坑是干的，前天下雨，突然出现了一坑污水。搞不清污水从何而来，他只好自认倒霉，雇了一台车抽水，抽了两天还没抽完。

　　附近村民说，这种酱油水，是陶瓷厂煤气站流出来的，滤不净的焦油酚水流到哪里哪里寸草不生，对地下水污染特别厉害。

　　据村民介绍，园区南边有一条硝河。前些年，河干了，后来作为引黄入津工程的一个支渠，省里拨钱修好后引了一次黄河水，还流进来很多鱼。因为陶瓷厂偷偷向河里排污水，没几天鱼都死了，很多人下河捉死鱼吃。

　　记者来到陶瓷园区旁边的硝河大桥。大桥两侧，各有一个排水口，源源不断地向河里排水，混沌的河水呈怪异的奶青色，像是浓浓的肥皂水。

　　4月25日，又一知情人报料，安阳嘉德陶瓷科技有限公司煤气站的沉淀池附近，有一个大的炉渣堆，一个暗管通到炉渣堆下面，偷排毒性很大的酚水。啥时候上级检查就会提前接到通知，然后用铲车推来新的炉渣掩盖。他还说，炉渣堆下面的土都是红色的，是酚水长期下渗所导致的，可以取样化验。这个厂只投产一条生产线，每天需要排放酚水七八吨。

　　记者联系当地环保人员一起赶到嘉德陶瓷，煤气站沉淀池旁果然有一个炉渣堆，新鲜的炉渣还没有把排污管道完全覆盖住。这条管道在脱硫塔下面的溢硫孔附近，通向一条污浊不堪的排污沟。

　　不顾环保人员“太脏了、路不好走”的劝阻，记者顺着这条排污沟绕出厂区的一个小门，在厂墙外的大路旁发现了一个直径大约两三米的褐红色污水潭，上面漂着一只死去的青蛙。

　　“要是环保局不查恁紧，都是公开地排”

　　内黄县是传统农区，工业基础薄弱。2009年以来，县里抓住沿海陶瓷产业向中西部转移的机遇，陆续从山东、福建、广东等地引进陶瓷及其配套企业30多家，建成了占地近10平方公里的“中原瓷都”，目前有25条生产线开工生产。

　　据记者了解，园区设计之初没有设置统一的工业污水处理管道和设施。按照环保部门的要求，多个生产环节产生的工业废水全部通过沉淀池在内部循环使用，不允许外排。

　　业内人士介绍，陶瓷生产过程中有两个环节产生的废水有害物含量较高，一是彩色釉转在淋釉过程中产生的釉料废水，铅、镉含量高；二是煤气站产生的焦油酚水所含有害物质特别多，此外，二氧化硫、一氧化碳对空气污染严重。

　　走近安阳新明珠陶瓷有限公司煤气站旁的沉淀池，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从乌黑、粘稠的池中散发出来，很快，记者便觉得嗓子发痒，胸口发闷，不禁发问，这水怎么这么难闻？该公司行政负责人徐总反问道：“煤气嘛，一氧化碳你说难不难闻？”

　　当问及这样的污水最后流向哪里时，徐总很生气地提高嗓门说：“循环嘛，肯定要循环，这水能排啊？这有毒，这不能排，一滴都不能排。”

　　含有大量有害物质的“毒水”真的全部循环、一滴都没有外排吗？记者从当地环保部门提供的一份案宗上看到，2013年5月16日，新明珠公司从西北角雨水排污口排放呈褐红色的生产废水。经查，该公司工人在冲洗粉煤浆水罐的废水时，将不能用的浓度高、杂质大的废水放入雨水沟外排。

　　知情人介绍说，陶瓷生产过程产生的工业废水的确可以循环使用，但循环到一定程度时，积累起来的杂质和污染物就不能再循环了，是一定要排掉的。在不允许外排的情况下，企业采取多种方式偷偷排放，有的通过雨水沟外排，有的通过水井排到地下，有的直接排放到厂区里的空地上，任污水慢慢下渗。

　　在新明珠和东城陶瓷都工作过的小屯村村民高兰芳说，能用的水公司尽量用，但过滤的遍数多了，脏水一定要排。煤气站的焦油酚水滤不清滤不净时，有时会排到厂房里的沟里，出了厂区顺着公路一直往南，最后排到河里。要是环保局不查恁紧，都是公开地排，环保局一查，或储存不了就往院里空闲地方排，让它自然地往下渗。

　　园区环保部门3年仅查处屈指可数的几起排污案件

　　知情人介绍说，内黄陶瓷制造产生的污水、粉尘和有害空气污染涉及城关镇、亳城乡、东庄镇和后河镇的小屯、韩庄、三新张、南仗堡、高庙等十二三个村庄。

　　“瓷都”高耗能、高污染产业快速发展带来的诸多环境问题，也引起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3年前，陶瓷园区专门成立了环保所，采取了治理粉尘、废水和固体废物污染的多种措施，建立了月巡查和不定期巡查制度，污染综合治理取得成效。

　　但环保部门自认为治污取得的丰硕成果，与老百姓的实际感受显然存在着很大的差距。记者调查不到3天就看到2个污染严重的“毒水坑”，而园区环保部门在3年中仅查处屈指可数的几起排污案件。

　　4月25日，记者在嘉德陶瓷厂区外发现的那潭漂着死青蛙的污水让环保人员很“吃惊”。陶瓷园区环保所所长李水涛向记者解释说：“这个是下雨造成的特殊情况，雨水将焦煤、残釉冲出来造成的事故。”随行的一位副县长也说，“我分析这个可能不是故意的，下雨出了点问题，我们要加大查处力度。”

　　对于记者发现的两处“毒水坑”，对环保治理成果颇感自信的一位县领导感到“愤怒”，他批评环保人员：“为什么记者一来就能发现问题，你们天天巡查怎么发现不了？”

　　4月26日，内黄县环保局作出决定，对两起“毒水坑”事件立案调查，安阳丰源新兴材料公司煤气站操作工李为民被开除；责令安阳嘉德陶瓷科技有限公司全面整改煤气站污染物跑冒滴漏等问题，对维修工张羽予以开除处理。同时，针对陶瓷园区环境监管中暴露出的问题，内黄县环保局实施责任追究，陶瓷园区环保所所长李水涛停职检查，副所长王智强给予行政警告处分。(记者桂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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