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祖洽在知识与经验上总是无私的,同样是“两弹”元勋的何祚庥是黄祖洽的师弟,他回忆在求学时期,“(黄祖洽)经常辅导我们低年级同学学习,传授给我们学习经验。”核物理学家郑绍唐在近代物理研究所时曾在黄祖洽领导下工作,他说,“黄先生不但手把手教我们具体的计算方法,还结合工作教我们做科研工作的方法。譬如,他告诉我们工作没有做完,不要把草稿纸扔掉。这句话听起来很平常,但我们在以后的实际工作中却获益匪浅,受用终生。”
名师出高徒,黄祖洽的许多高徒也成了名师。他所培养的许多博士,都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研究人员,取得了一系列成果,有的自己也可以带博士了,继续在各地为祖国建设培养着人才。“比如冯世平,他是八六年研究生毕业,到现在为止,20年一直坚持研究一个方向。我鼓励他,你再做10年,做出更好的成绩。”看到自己的弟子开枝散叶,黄祖洽颇感欣慰。
“杏坛二三子,起舞亦婆娑”是黄祖洽自题诗《述怀》中的两句。谈起给学生上课,黄祖洽说,“每当上完一节课,看到我的学生紧皱的眉头解开了,眼睛里的疑惑不见了,听到他们激烈的讨论,嗅到空气中浓厚的学术气息,我都会感到莫大的快乐。”
如今,耄耋之年的黄祖洽依然认为重任在肩,“教书育人培养人才是一辈子的事情,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会继续做。”多年来,黄祖洽数次被评为北京师范大学最受学生喜爱的“十佳教师”,还曾多次被评为北京市师德标兵,不正是对“师者”黄祖洽这一“转身”最大的肯定么?
何须绘麟阁
做人当如花之君子,求学要下实的功夫
“要学着去做一个老师,行为应该被社会所规范。”——他对北师大校训“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有自己的理解
“我到现在为止还觉得自己是个学生,还不断在学”,这是黄祖洽常说的一句话。《三杂集》是黄先生出版的一部书,所谓“三杂”即“八十杂忆”“杂文”和“杂诗、词、联”。他在“八十杂忆”这部分写道:“我从12岁开始离开家,有相当一段时间里心理上总觉得自己还是12岁,没有意识到在不断地长大。”印证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学生的心态。在流转离徙中,黄祖洽度过了他的求学生涯。然而,从那时起,他就在内心就埋下了深深的“教师”情缘。
1937年,小学毕业后念了半年私塾的黄祖洽回到长沙读中学;暑假即遵父命,赴南京考取了中央大学附属五年制中学。不料“七七事变”发生,南京岌岌可危,还未入学的黄祖洽只得离宁返回长沙。1943年,奔徙不定的中学生活结束了,黄祖洽为投考渴慕已久的西南联大物理系,又一次选择了长途跋涉。他经赣县、贵阳、重庆、西昌,辗转一年方才来到联大所在地昆明,遂获录取。在这一路上,黄祖洽走过窄峭凶险的“掉死崖”,睡过痛痒难眠的“臭虫床”,还做过一个学期川滇西公路局子弟小学的代课老师……奔走在求学之路上的黄祖恰当时也许没有想到,37年后,教师真的成了他的职业。
“我所走的道路就和教师有着紧密的联系,尤其是中学时期教过我的汪际虞、周毅、蔡希欧等几位老师。”黄祖洽回忆汪老师给他批改的作文,“页眉、页脚处,老师或删、或添,或钩、或划的笔迹,仍然清晰可见。”评语中,老师不断鼓励他、不断将他从消沉的意志中拽出,“就是这些话语给了我很大的信心,以后每当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困难时,都感到身后有一双充满鼓励的眼睛注视着我。”
黄祖洽的那些老师们用敬业与博爱让黄祖洽认识到:“教师这个职业对人的一生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啊!”
王竹溪教授是黄祖洽在西南联大时的物理系教授,在教分析力学时,王先生向黄祖洽介绍了一本法国人写的书,但是黄祖洽不会法语,于是王先生鼓励他自学,还借了一本《法语语法大全》给他,教了他基础的读音和拼法。复原迁校回北京之后,王先生见黄祖洽饮食不适身体太弱,常把黄祖洽叫到家里“开小灶”。乱世漂流求学的经历让黄祖洽养成了“不求人,求诸己”的独立性格,而乱世中老师的关心爱护却让黄祖洽多了一分博爱温暖。
在所有师长中,彭桓武是特殊的一位。二人亦师亦友的情谊一直被广为传诵。彭桓武只比黄祖洽大九岁,黄祖洽投入彭桓武门下时,年仅34岁的彭桓武已是国际物理学界的知名学者。他常常邀黄祖洽在清华园一边散步,一边讨论,从学术问题聊到留学点滴,畅所欲言,无所不谈。许多想法就从散步讨论中萌发,回去后经过实验论证,得到科学的新发现。黄祖洽的硕士论文《氟化氢分子的一个量子学力学计算》,就是这样“散步散出来的”。
毕业后,黄祖洽与彭桓武从师徒变为战友,共同投身到核反应堆的理论研究工作中,都成为我国核反应堆理论的开拓者和奠基人。
2006年10月2日,一场空前的祝寿仪式让世人惊叹。乍一看,似乎在举办一个高端学术会议,朱光亚、彭桓武、何泽慧、于敏、陈能宽、何祚庥……五十多位中科院院士同时聚首。更引人注目的是,诺贝尔奖获得者、许多年来从未同时出现过的杨振宁、李政道首次“破冰”共坐一排,和祝寿仪式的主角谈笑风生。原来,全国最知名的物理科学家们相约前来,是为祝贺共同的老朋友——黄祖洽先生八十寿辰。他们或是老同学,或是老战友,藉此机会叙旧。大会现场,黄祖洽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心态始终是个学生。在座的不管年长的还是年轻的,在和他们的交往中总能学到很多东西。”
与任何人打交道时,黄祖洽都怀着这样谦逊的态度。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还是一个学生”,总是去发现别人身上的长处。他说:“我当教师的时候,也很注意向学生学习,而且我觉得要做好教师,不学习是不行的。”
然而有很长一段时间,黄祖洽总会被问起这样一个问题:与“两弹一星”元勋的荣誉失之交臂,是否觉得留有遗憾?“不是因为可以当功臣,我才去做这件事。它是国家的需要,也是我个人的兴趣。”黄祖洽的回答总是平静如水。基于这种谦逊的态度,黄祖洽对北师大的校训有着自己的理解:“‘学为人师,行为世范’,一般理解为我的学问要当别人的老师,我的行为要做社会的模范。但是我的理解是前面‘学’字是个动词,要学着去做一个老师,‘行为世范’是说行为被社会,被‘世’所规范。”
黄祖洽钟爱莲与莲实,赞莲的高洁,感莲实的苦与济世。他曾经为母校写下过这样一副对联:“做人当如花之君子,求学要下实的功夫”,在自题诗《述怀》中也说“山花今烂漫,何须绘麟阁”。这不正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吗——淡泊宁静,不忘济世。
“曾为攻关奋战苦,又与后辈铺路勤”。严于律己,厚以待人,谦虚谨慎,淡泊名利的共和国“两弹元勋”黄祖洽,历尽人世沧桑后,将自己的人生梦想浇筑在杏坛之上,熔铸于祖国的强盛、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里,自己甘愿平凡,这在当下本身就是最不平凡的精神。
(人物简介:黄祖洽,理论物理学家。1924年10月2日出生于湖南省长沙市,1948年毕业于清华大学,1950年该校研究生院研究生毕业。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主要从事核理论、中子理论、反应堆理论等方面的研究,是中国核武器理论研究和设计的主要学术带头人之一,积极参加和领导了中国原子弹理论的研究工作,对中国核武器的研制成功、设计定型及其他一系列科学试验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学部委员)。)
《述怀》
黄祖洽
人生诚苦短,沟坎复何多。
八九不如意,困厄逐逝波。
忧患与生俱,璞玉赖琢磨。
浪涛何惊惧,矢志苦航过。
殚思求火种,深情寄木铎。
山花今烂漫,何须绘麟阁。
杏坛二三子,起舞亦婆娑。
雏燕离巢去,良材异国挪。
相依惟老伴,同唱白头歌。
桑榆虽云晚,心旷不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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