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高压下多地现吃喝白条“追债潮” 还款成难题

　　近来，多地发生餐饮企业向地方政府讨要吃喝白条欠账的事件：9月，河南省新乡市东方宾馆挂起条幅，老板向古固寨镇政府讨要吃喝欠账；6月，北京延庆一乡村饭馆老板马先生拿着白条，将北京延庆县一村村委会告上法庭……

　　“新华视点”记者了解到，在反腐高压下，多地现吃喝白条“追债潮”。而该由谁来为这些多年积累、数额不小的欠账买单，则成了一个难题。

　　政府“吃喝潮”落幕，白条“追债潮”涌起

　　长期以来，一些地方政府部门公款吃喝现象严重。不少乡镇干部抱怨：上级来检查要吃、同级来调研要吃、开会要吃、办活动更要吃，一周七天，几乎每天都要陪同吃喝，有时一顿饭还要赶两三个场子。

　　“镇村是吃喝白条多发区域。我们县里几乎每个乡镇都积压着一大堆白条，总额加起来估计有三四百万元。”陕西一位担任过乡镇领导的副县长说。

　　大量的政府接待，让一些餐厅酒楼“火”了起来。一位在河南南部乡镇开餐馆20多年的老板对记者说，其饭店2009年的营业额大约30万元，其中政府接待就占到19万元。“店里的大包间永远都留着，镇长、书记几乎天天都得来，厨师对他们的口味都了如指掌”。

　　公务接待多了，“先签单后结账”的现象随之出现。餐馆为了维护关系、留住“吃喝大户”，也乐于配合。然而，随着中央出台八项规定和反“四风”力度加强，公款大吃大喝歪风得到有效遏制，一些主营公务接待的餐饮企业生意下滑，甚至面临倒闭。于是，餐馆和政府原本“默契”的关系被打破，讨要政府吃喝白条的事件接连出现。

　　甘肃省和政县26个部门过去14年间拖欠一家饭店70万元。今年5月，该饭店通过网络曝光的办法讨债；湖北省阳新县三溪镇金三湖宾馆5年间被10多个政府单位打白条吃垮，累计遭欠餐费40多万元，8月，店主被迫求助媒体“讨债”。

　　从相对温和的上门催讨到拉横幅、上网曝光，直到与政府部门对簿公堂，各地餐饮企业的“讨债”方式不一而足。

　　甘肃和政县追讨白条的饭店员工汪灏天告诉记者，八项规定出台后，店里的生意明显没有过去好，资金周转出现了很大困难，所以才想着追缴以前的欠款。河南新乡市东方宾馆的工作人员也表示，宾馆目前经营状况不佳，员工已经发不出工资，无奈之下才用挂条幅的形式讨饭钱。

　　而另一起“讨债”事件的发生地——湖北省阳新县干部称，2014年以来，阳新县进行“正风肃纪”行动，对一些村经财务审计，处理了一批财务管理混乱、大吃大喝的干部。有的村干部被免职，有的甚至被刑拘。不过，由于“人变了，怕不认账”，餐馆老板赶紧求助媒体讨账。

　　还款面临诸多问题

　　河南省某镇一家饭店老板王全(化名)说，他开了多年饭店，被镇政府和各个村拖欠了几十万元，时间最久远的一张白条是1994年的。由于讨债无门，现在，他只能找当年打这些白条的人要钱，“谁吃的让谁还”。

　　“这些从前当过村干部的人，现在很多一屁股外债，都是原来吃喝打白条留下的。有一个村干部在我的饭店累计吃喝一万多元，去年过年前，我去找他要钱，他说穷得连过年的钱都没有。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60多岁的人‘扑通’一下就给我跪下了。我一看这样，一万多元钱也不要了。”王全说。

　　记者了解到，由于欠账数量较多、成因复杂，许多地方政府尽管表示积极处理吃喝旧账，但还款面临诸多问题。

　　——辗转多时成“无头”账。中部某省一位乡镇干部表示，八项规定出台之前，没有具体的公务接待标准，乡镇也没有经费用于接待，所以往往暂时签单，后期再通过其他渠道偿还一些欠款。但是，由于领导换届、乡镇撤并等原因，有些欠账就成了“无头账”。

　　——“公了”还是“私了”存争议。在一些已经偿还吃喝白条欠款的地方，记者了解到，这些地方政府一般将欠款分解成单位欠账和干部个人欠账两部分。其中，一些只有干部个人签名且无法确认为公务接待的吃喝白条，由个人偿还。但对此，一些干部并不认同。而在甘肃和政县，部分欠款单位由于经费紧张，无奈之下，更是采取了由现任领导自行垫付欠款的办法。

　　——无力偿还陷“借新还旧”怪圈。湖北省阳新县三溪镇金三湖宾馆总计44.2万元的欠款中，应由12家村集体和4家镇直单位归还的有22.5万元，目前只还了10.5万元，村集体大多数欠款未还。当地一些村集体由于缺少经济收入，还款只好举新债。“村里没有钱，只能先借钱还债”，三溪口村支书明道祥说，“村集体最终借了3万多元，还清了欠款。”

　　——还款来源不清。河南襄城县王洛镇政府向当地一家猪蹄店打了70万元白条，事发后王洛镇归还了全部欠款。当地相关工作人员表示，欠款是由镇财政支付的。但70万元的吃喝欠款，是否应全部由财政埋单，镇财政又是如何筹得这笔资金，却未有明确回应。

　　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副所长白景明说，财政的每一笔支出都应有明确说明，若是挪用其他公用经费来还吃喝欠款有违规之嫌，可能带来更多后续问题。

　　严格预算管理，明确招待费指标

　　有关专家认为，由于多年前基层政府和组织管理相对混乱，基层干部乱吃乱喝、骗吃骗喝的现象并不少见，导致吃喝白条积重难“消”。而要化解这些白条，根治白条现象，需要更多治本之策。

　　1998年5月开始执行的《行政事业单位业务招待费列支管理规定》中明确规定，地方各级行政事业单位的业务招待费的开支标准，不得超过当年单位预算中“公务费”的2%。2013年12月印发的《党政机关国内公务接待管理规定》也明确规定，各级党政机关应当加强对国内公务接待经费的预算管理，合理限定接待费预算总额，公务接待费用应当全部纳入预算管理，单独列示。

　　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副所长白景明认为，白条很多是绕过这个2%，是典型的寅吃卯粮。面对目前一些基层政府存在的吃喝旧账，经裁定该由财政支付的部分，应在合理制定下一年预算时有所考虑。而要彻底刹住白条吃喝，必须严格预算管理，明确招待费指标，并严格遵照执行，杜绝超支行为。

　　多年关注乡村问题的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贺雪峰认为，化解政府积压的吃喝白条，需要结合实际情况对还款对象进行准确划定，特别是要明晰公务接待和个人吃喝的界限。在经过合理方式对还款对象进行确认后，不管是公家还是个人拒不还款，餐饮企业都可以通过法律途径维护合法权益。

　　陕西省社科院廉政建设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郭兴全认为，在尽快摸清债务底数，敦促各欠款单位根据不同情况制定还款计划的同时，也应不局限于“还清了事”，而要加强对白条中涉及的腐败问题严厉问责，加大惩戒力度，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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