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就要到了。这两天有则关于江苏镇江年俗的消息煞是有趣,道是镇江一年一度的市民排队“打酱油”大戏如期上演。
打酱油,倘若退回30年前,还是全国各地普遍的一道景观,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十分熟悉。彼时家里的酱油没了,不是像现在去买瓶新的,而是把原瓶洗干净,到商店或小卖部去打,醋亦如此。商店都有酱油缸和醋缸,一桶一桶地倒进去,再化整为零。不知不觉地,打酱油退出了历史舞台,当其前几年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却是跻身于网络用语。然而,“打酱油”的卷土重来已经毫无当年的本意,而成了与己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路过等这一类意思的代名词。当年那么热门,如今已偃旗息鼓,网络用语的生命力可窥一斑。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倒不必担心汉语语言会被网络污染,大浪淘沙,那些东西经不住沉淀。
镇江这里仍然是真打酱油。当地人说,春节前打酱油的传统在镇江已经延续20多年(一说30多年)了,每年都会吸引大批市民前来,今年照例是大壶小壶齐上阵,汽车电动车齐出马。有的凌晨3时就过来排队,打完一次后“不过瘾”,又过来排队再打一次。有的如愿以偿打了110斤酱油,声称“全家一年的酱油有着落了”。2月8日,酱油供应商当天准备的60吨酱油销售一空,最多的一位市民居然打了700斤酱油!
镇江人为什么喜欢在过年前不辞辛苦且乐此不疲地排队打酱油?这是一个饶有意思的问题。以我的有限视野,没有发现答案。也就是说,所有报道描述的都只是现象,而没有对现象背后作出解释,哪怕是些微的解释。有记者采访发问,市民也不清楚,只说这是一种习惯,“闻到这个酱油味,仿佛就闻到了年味”。那么至少到现在,镇江的打酱油对于我们来说有些不明就里。实际上许多民俗事项都是如此,其产生不会是无缘无故,定然有相应的实用功能,只是这种实用功能经过不断演化才为人们所淡忘,使该项民俗本身变得似乎不可理喻。比如说放鞭炮这项年俗,在可以燃放的年代大家都知道是过年的一种娱乐活动,能够营造出欢乐祥和的喜庆气氛,而溯源来看,则是为了驱赶一种叫做“年”的怪兽。南北朝时的《荆楚岁时记》更明确记载:“正月一日,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避山臊恶鬼。”对于山臊恶鬼之类,我们不可以苛求认为古人“三观”荒诞,社会发展到那个阶段,只能如此,只有如此。为了避开山臊恶鬼,开始是烧竹子一类噼噼啪啪能够作响的东西,火药发明后放进竹筒,就做成了爆竹。
镇江的“打酱油”是怎么回事?是此地酱油的确质量上佳,还是其他?这就需要社会科学工作者一显身手了。这也是社会科学贴近大众、服务社会的一项功能所在,何妨立项深入研究一下?显而易见,倘若明年我们看到这则年俗的消息时与今年看到的没有什么两样,照样是市民如何漏夜排队、买了多少,而没有一个经过田野调查得出的缜密剖析,那么就应当认为是社科工作者的失职了,虽然板子该打到谁的屁股上永远无法断定。
年俗自然主要承继于传统,但是并不妨碍出新。镇江的“打酱油”不过二三十年的光景,正属于新年俗。然镇江这里应当只是一例,以我国地域之大、文化之丰富多彩,绝不可能是孤例,各地媒体不妨多发掘一下这些新年俗,使新年不为传统要素所独美,而有当代的内涵补充注入。最后还想说,镇江打酱油充其量只有30多年的历史,不难搞清楚。如果搞清楚的话,发现其中承载着镇江的一段集体记忆也说不定。在我看来,很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