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三滩水文站夫妻守站15年 周围有300座坟墓1周见不到1个人

　　在三滩水文站，来了又走了的人很多；而他们长期在站里，逢年过节也很少回去

　　住在这里，周围有约300座坟墓，有时一星期都见不到一个人，只有孤独寂寞相伴

　　生活工作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孤独和害怕，让李瑞兰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

　　她在日记里写道“最怕的是一个人在这里”，因为旁边都是墓地，有时一星期都见不到一个人。

　　这就是坐落在南渡江支流龙州河上的三滩水文站所在的环境。

　　身为站长的庞书智带着妻子李瑞兰，已经在这个水文站坚守了15年。

　　他们日夜记录着龙州河的潮涨潮落、雨量变化，为全省防洪减灾工作提供最重要的一手数据信息。

　　15年岁月流逝，水文观测似乎已经融进了夫妻俩的生命里，支撑着他们战胜孤独、寂寞。他们被誉为“夫妻搭档水文站的新风范”。

　　庞书智在观测降雨量。省直机关工委孙勇摄

　　庞书智和妻子李瑞兰在河边校核观测水位。省直机关工委孙勇摄

　　修缮前的三滩水文站十分破旧。省直机关工委孙勇摄

　　工作

　　52岁水文人潜2米多清污

　　15年来观测数据无一错漏

　　三滩水文站很偏，躲在龙州河边，周遭一片片树林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沿着202省道过定安新竹镇后，从一个被灌木掩映下的岔路口拐进去，再经过鲤鱼岭，一路颠簸，才能到达。但是，这个水文站是国家二级精度水文站，也是海南省重点水文站，测站控制积水面积达1178平方公里。

　　记者到达水文站的时候，52岁的庞书智正拿着一把锄头往河边走，妻子李瑞兰跟在身后。当天早上，庞书智发现水位记录没有变动，他怀疑进水口堵塞了。

　　水位自计台建在河边，最下面有一个直径30公分的进水口，能将水引入自计台里面的仪器。随着水位变化自动完成水位记录。可要是进水口堵塞，水位就会出现偏差。这时就必须靠人工将下面进水口疏通。

　　到了河边，庞书智脱掉衣服准备下水。李瑞兰在旁边看着，“你慢点，把锄头拿好了，下面有两三米深呢。”李瑞兰在岸边紧紧盯着水面，有些担心，“以前年轻不怕，现在52岁了，他下去一分多钟就喘得不行。”

　　庞书智一个猛子扎下去，大约10秒，一股污泥水翻了上来。李瑞兰说：“你看，挖出管道里面的泥巴了。”又过了10秒，庞书智钻出了水面，大口喘着气说：“里面好多泥巴。”随后他深呼吸两口又潜入水底。如此往复，大约半个多小时才将进水口清理完毕。上来时，庞书智已经筋疲力尽。他的身上，出现了一块块红色的肿块。这是翻出的污泥沾到身上引起的皮肤过敏。李瑞兰催促，“赶紧回家洗澡，冲一冲。”

　　除了测水位，庞书智、李瑞兰还要负责观测河水流量。在水位自计台上，通过缆道将一个重达200公斤的铅鱼滑行到河中央，落入河里，便能测得相关的数据。此外，他们还要测雨量、蒸发量。

　　在水文值班室的墙上，贴着一张图，红色的格子上用铅笔细细地画着一条水位流量关系曲线。每条线由上百个数据组成，庞书智夫妻俩在此坚守的15年里，实现了数据无一错漏的奇迹。

　　“一次一个点，一年一条线。”这是水文线，也是水文人的人生轨迹。这一条条看似简单的线，汇集了庞书智和李瑞兰15年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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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境

　　水文老站条件艰苦交通不便 夫妻俩膝盖大小几十个伤疤

　　15年前，庞书智带着妻子李瑞兰从屯昌大陆坡水文站调到三滩水文站。

　　当时三滩水文站由老队长王耀国负责。由于该站条件简陋、偏僻，没人愿意去，王耀国希望找到一个踏实的人。最终，他找到了庞书智。王耀国告诉庞书智，“你们夫妻两个人可以一起去，两人能够互相照顾。”王耀国相信庞书智能够干好，“他这个人踏实，耐得住寂寞。”

　　其实，庞书智完全有理由拒绝。在大陆坡水文站，工作任务轻，只要测水位就可以了，“不像三滩水位站，监测内容多”；并且当时，庞书智的小孩才10多岁，正在大陆坡上学。如果去了三滩水文站，孩子谁来照顾？

　　可庞书智还是答应了。他觉得，在哪儿都一样，都是干水文工作。

　　没有工作在家专职带小孩的李瑞兰也答应了，“算是有了工作”。

　　做了决定后，庞书智把消息告诉了父亲庞诗明。

　　庞诗明是一个老水文人，从1960年代做水文观测工作，一直干到1987年退休。庞诗明问，“那边条件艰苦，你去了能坚持得下去不？”

　　庞书智说：“去了就一定会干下去。”庞诗明见儿子态度坚决，便说：“去了就要干好。孙子，我帮你带，你别担心。”

　　2001年1月1日，庞书智带着妻子李瑞兰，如约来到三滩水文站。该站建于1950年代，站里的房子建于1969年，30多年的老屋，已经破旧不堪。

　　庞书智至今还记得，走进站里的办公室，抬头就看见屋顶的水泥板破破烂烂，露出了锈迹斑斑的钢筋，墙角还长满了青苔。整个房间异常狭窄，只有2米多宽，放了一张床，便再没有多余的空间。

　　而且出入交通也不方便，连接外面的唯一一条泥巴路被灌木遮了一大半，碰到下雨天便湿滑不堪。可工作需要，遇上下雨天只能骑着摩托车往外跑，摔倒便成了家常便饭。夫妻俩的膝盖上现在依然能看到大大小小几十个伤疤，诉说着这十几年来两人的艰辛。

　　坚持

　　暴雨天“传信”摔伤落下顽疾

　　他说“总得有人守，我不能走”

　　其实，要面对不光是环境上的艰苦，最难克服的是心理上的恐惧。

　　三滩水位站位于鲤鱼岭附近。鲤鱼岭从清末年间便成了禾笈村第四支公的祖坟地，有约300座坟包。水文站被包围在其中。“到了晚上，除了和老庞去观测水位和测流，我基本不出门。”李瑞兰记得，刚到三滩水文站的时候，她整晚都不敢关灯睡觉，丈夫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寸步不离。

　　最难熬的一次发生在2006年8月，庞书智前往海口参加培训班，站里只剩下李瑞兰一个人。除了偶尔一两声虫鸣，四周寂静无声。李瑞兰把家里唯一能“说话”的收音机声音调到最大。半夜，暴雨骤降，正值汛期，局里要求每两小时报一次水位。看着黑漆漆的夜，李瑞兰犹豫了。如果不去观测，很有可能会导致重要的水文数据错失，而骤降的暴雨也可能会给下游百姓带来危险，必须去！李瑞兰壮着胆子，穿上雨衣，换上水鞋，硬着头皮走出了房门。“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我就想走得再快一点。”一路战战兢兢记录好数据回来，给省局报完数据，李瑞兰再也支撑不住，大哭了一场。

　　还有一次，2008年10月3日，天降瓢泼大雨，在山洪即将爆发之际，庞书智心急火燎骑着摩托车去通知村民转移。弯弯曲曲的山路泥泞湿滑，庞书智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摩托车，但还是在一个下坡的地方打滑，连人带车摔出了5米远，脑袋磕在了一块大石头上，他当场晕了过去。

　　好在附近的村民发现了他，把他送去了医院治疗。从此以后，庞书智落下了头疼的毛病。村里迷信的老人说，是你工作的地方坟墓太多，撞了邪。

　　大家都劝他申请离开，李瑞兰也动摇了。可庞书智说：“这个站总得有人来守。别人来还要很长时间来适应，我已经适应了好多年了，不能走。”

　　危险

　　台风天“玩命”同事辞了职他却测得数据心里才踏实

　　15年水文观测，庞书智夫妇俩没有错漏一个水文数据，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水文奇迹。

　　工作中最惊险的一次发生在2011年9月30日，庞书智说：“那是我一生的骄傲，退休了，也能讲给孩子们听。”

　　那时超强台风“纳沙”登陆海南，狂风携着暴雨席卷而来，龙州河水位暴涨。这是水文站最紧张的时候，如果观测不到河流峰值数据，也许一年的数据都将白费。更重要的是，三滩站的水文数据对上级部门做决策至关重要，直接关系着下游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可偏偏这时，用于测量河水流量的缆道循环索出现了故障，铅鱼无法放入河中。

　　数据测不了怎么办？庞书智立马给对岸的朋友王宝打电话求助。王宝过去查看，确定是缆索脱轨。当天下午5点，庞书智和当时另一个工作人员一起，带着拉力有两吨的拉力器、砍刀、锯子骑上摩托车出发，绕道到对岸去修理缆道循环索。“一路上都是被风吹倒的树。”庞书智骑摩托车走一段便要下车将倒下的树拖到路边，清理出一条路来。

　　李瑞兰焦急地在家里等着，手机打不通，她只好每隔一会儿跑到缆道旁往对岸望。一直等到晚上9点15分，李瑞兰看见对岸有手电光在晃动——原本20多分钟的路程，庞书智走了近4小时。庞书智爬上缆道塔，用拉力器将绳索拉进了缆道。晚上，回到家已是半夜11点20分。一停下摩托车，庞书智便往河边的水位自计台跑。11点30分，洪水顶峰出现，峰值：29.2米。“29.2米。”庞书智冲着妻子李瑞兰喊，“超过警戒水位1.7米。”而修复好的铅鱼也成功测得洪峰的流速、流量。

　　至今回想起来，庞书智都觉得激动，“峰值终于测到了。有了这个数据，我心里就踏实了，觉得再累也值得。”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

　　那次测量之后不久，和庞书智一起在站里工作的同事选择了辞职。临走时对庞书智说：“碰到台风的时候，工作太危险，搞不好命都没了。而平常，工作太枯燥，太孤独。”这并非是第一个放弃的人。在三滩水文站，来了又走了的人很多，庞书智心里明白，“这里考验人的是枯燥的重复、持续的坚守。”

　　“碰到台风的时候，工作太危险，搞不好命都没了。而平常，工作太枯燥，太孤独。”

　　——昔日同事说

　　“这个站总得有人来守。别人来还要很长时间来适应，我已经适应了好多年了，不能走。”

　　——庞书智说

　　支持

　　愧疚不能在老父跟前尽孝

　　父亲却说“别老往家跑”

　　其实，庞书智也曾想过放弃。

　　那是2012年3月，庞书智接到了广东省茂名市人民医院打来的电话，告知其在茂名开大货车的弟弟遭遇车祸，伤到了脊椎，危在旦夕。

　　当时，庞书智父母亲已经80多岁高龄，接到消息的弟妹已当场晕了过去，家里还有两个正在上初中的孩子。躺在病床上的弟弟没有人照顾。而那时正值汛前检查时期，站里工作繁忙，对所有的仪器设备及雨量站都要进行检修维护，有些专业性强的工作妻子一人根本无法完成。无奈，庞书智只能在两地间奔波往返。

　　由于伤势过重，20多天后，弟弟离开了人世。在那些天里，庞书智整个人消瘦了十几斤。

　　“弟弟出事之后，(他)干什么都不像以前那样了。”李瑞兰日记里写。那时，庞书智想过放弃，“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弟弟的死让我深感到，我们应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亲人。父母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儿子，我应该在他们身边多尽孝。”

　　庞书智不敢把想法告诉父亲，只是想着办法，一有空就回家看父母。可回去多了，父亲庞诗明就说：“水文站离不开人，你老是往家里跑干啥？”又把庞书智撵回了水文站。

　　前不久，庞书智的弟媳给他打电话说，母亲的胃不好，打了几天针也没好，希望庞书智带母亲去海口检查一下。第二天早上，庞书智交代好工作，正准备出发。父亲打来电话：“不要回来了。又不是啥大毛病，干啥往家跑？”庞书智执拗不过，只好说“不回去了。”挂掉电话不久，弟媳就给庞书智打电话：“老爸批评我，不要我给你打电话，叫你回家。”

　　“我父亲是个老水文人，他知道水文站离不开人。”那一刻，庞书智掉泪了。

　　父亲说得最多的就是：“既然是干工作，就一定要干好。测量数据就一定要测量准确。”

　　就这样，庞书智和妻子，长期坚守在站里，逢年过节也很少回去。“水文工作来不得半点马虎。”庞书智给自己定的原则是，站里不能没人，“我俩必须有一个人在站里。”

　　贡献

　　年发600多份水情电报

　　为防洪减灾提供准确数据

　　庞书智夫妻坚守了15年。而庞书智从事水文工作，从1984年算起，已经整整31年。

　　30多年来，水文观测似乎已经融进了庞书智的生命里。而庞书智夫妻俩也被誉为“夫妻搭档水文站的新风范”。

　　在李瑞兰的日记里，她说：“有时候也抱怨、烦闷，可是想想，只要和他(庞书智)在一起，平平安安、平平淡淡，也觉得是一种幸福。哪怕环境恶劣。”

　　说起环境，改变正在发生。

　　2013年，海南省水文水资源勘测局先后投资300多万将原本破旧的水文站进行了重建，建起了二层小楼。与此同时，进站的道路也铺设上了水泥路。这让庞书智感到满足，“现在窗户都是玻璃的了。”

　　不仅如此，水文站周围搬来了两户村民，承包了鱼塘和养鸭场。庞书智夫妇由此也有了新邻居。

　　下雨要涨水时，庞书智便跑去通知他们，做好防护措施。

　　去年威马逊台风的时候，河水上涨，庞书智做完水位观测后，就给承包鱼塘的陈四打电话，“赶紧把鱼塘水放一些，扎上铁丝网。”“后来，涨洪水，他(庞书智)还跑过来帮我插网。”陈四说，“有他，我在这里养鱼，放心。”

　　每年汛期前后，庞书智都要及时施测基本水尺、比降水尺、大断面，并整理出成果。汛前制定切实可行的测洪方案，并加以演练，做到低水测得出、高水不漏峰。

　　算起来，庞书智夫妇每年要拍发暴雨水情电报600余份。这些准确的数据为当地政府、龙州河下游及南渡江下游防洪减灾提供了重要的水文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