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极限马拉松222KM夺冠全程纪实 陈盆滨:太虐
陈盆滨高山极限马拉松222KM夺冠。
此刻(印度时间8月18日傍晚),我们四人坐在酒店花园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杯大吉岭红茶,雪山和我们的影子映在餐厅的窗玻璃上,每个人的头发都是潮潮的,散发着干净清新的味道,一切静好,真的很好。
但在刚刚过去的48小时里,我们经历了各自人生中最疯狂也最可怕的两个夜晚,“我们”包括陈盆滨,这个跑遍世界七大洲极限马拉松的男人。
无论东西,安全是唯一的路
8月16号晚上8点(北京时间8月16日22点30分),16位来自世界各地的极限马拉松勇士,站在了“The High”的起跑线上。这里是坎东拉村口的一条大道,远处的雪山上还有最后一丝霞光,路边竖着一块牌子,写着“无论东西,安全是唯一的路”。赛事创办者拉杰特医生说,这块牌子,是他把起点放在这里的原因,因为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路无比艰难,安全是唯一的生存法则。
开跑前,组委会给每个选手都准备了自己的国旗,在起跑线前留下自己最完美的形象。不知道是谁打开了车里的音响,充满宝莱坞风情的音乐响了起来,这似乎打开了选手们的动力开关,所有的人都从和国旗合影的肃穆中转变过来。陈盆滨也有些兴奋,他一把抱起了正在跳肚皮舞的马克,出发点的温度已经降了十度,而肾上腺素正在飙升。
远处山巅上,天狼星已经闪耀,选手们出发了。
不吃不喝狂飙78公里
111公里、222公里、333公里的选手从同一地点同时出发,参加222公里的陈盆滨的策略是跟住333公里组别的马克,因为在所有的选手中,只有马克是第三次来这项比赛,他的节奏应该是最合理的。出发后,他随马克一起跑在第一集团。
在赛段的前78公里,所有的选手都没有自己的补给团队,按照赛段整理好的补给包已经交给了组委会,在前78公里,选手们的补给都来自于这五个包。因为有拍摄任务,我们的车被允许跟随选手们一段,所以我们提前来到了12公里处,等待选手们过来。组委会的补给车已经等待在这里,细心的工作人员在地上发现了狼爪的痕迹,他们用木棍划出了一连串的爪印,山路上没有灯光,在电筒灯光的照耀下,这排爪印有些森然,似乎除了孤独寒冷之外,等待选手们的还有未知的恐怖。
在选手们经过了12公里的计时点之后,我们和所有的补给团队一起将连夜翻越坎东拉山,回到驻地准备78公里后的补给品。当选手们在黑夜里奔跑的时候,我们的回程也是一路坎坷,无数个U弯组成的山路,让我们的摄影师吐得昏天黑地,路上还要经过两个军事检查站,每个人都要下车接受检查。回到驻地酒店的时候,已经近凌晨1点。更让人不知所措的是,当别的补给团队在酒店顺利找到了自己补给箱时,我们团队事先准备好的六个箱子不翼而飞了。酒店夜班小哥的英语不好,比划了半天,我们大概知道有人提前取走了箱子,但至于是谁取走了,送到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在辗转反侧了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再次打电话给酒店的经理和我们团队的向导,终于弄清楚,我们的补给箱已经提前送上了补给车,正在运往78公里的汇合点。
放下心中大石,我们顺利抵达了位于坎东拉山腰部的南普鲁,按照我们制定的计划,陈盆滨应该在大约上午9点抵达这里。但我刚一下车,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就来找我们“告状”——说陈盆滨大概20分钟之后就会抵达,在过去的11个小时里,他几乎不吃不喝,只管埋头往前跑。他前进的速度吓坏了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与此同时,来自波兰的德里克因为膝伤已经退赛,而新西兰的凯伦也因为对于低温的估计不足,提前退出,222KM只剩下了那个正在不管不顾往前狂奔的陈盆滨。
早上7点12分,我们看到了沿着山路小跑而来的陈盆滨,他身上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拿着登山杖,看到我们第一时间,就露出了标志性的憨笑,他一边脱着身上的厚衣服,一边说,“看到你们,我不敢跑快了,怕你们骂我。” 团队只能一边给他端茶送水,一边腹诽:“矮油,滨哥,谢谢你心里还有我们,还有计划。”
橙汁泡饭惊呆团队
7点30分,团队出发,陈盆滨继续奔跑,而我们的补给车将在接下来的144公里和他如影随形。此时,画面是这样的,山路蜿蜒而下,不远处的绿洲充满了生命力,陈盆滨戴上了他自制的遮阳帽,帽子后面一块印着阿拉丁神灯图案的手帕迎风招展,这个混搭的组合让这个苍茫神圣的画面拥有了一丝喜感。而此时,享受这清晨最后一丝凉爽的我们并不知道在接下来的20几个小时里,我们将经历怎样的煎熬。
我们的向导吉米是一个帅气的拉达克小伙子,从小在列城长大,这里的每一座大山都是他幼时的操场,连续几年作为志愿者参加“The High”已经让他对这项比赛的特点了如指掌,他给我们的第一个建议是,让陈盆滨在102公里的柯巴村做第一次休息,团队欣然接受,因为,如果错过了这个休息点,陈盆滨要到60公里之后才能休息。
在柯巴旅店,陈盆滨接受了组委会按摩师的按摩,此时他的大腿肌肉已经非常僵硬,左胯的关节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午餐,陈盆滨要求白饭,更奇葩的是,他要求把橙汁倒进饭里,橙汁拌饭。我低头看了看手里营养师发来的科学补给计划,再看了眼正在狼吞虎咽橙汁拌饭的陈盆滨,默默的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啃了一口本来是给滨哥准备的吞拿鱼三明治。
12点30左右,我们再次出发,此时烈日已然当空,在到达下一个休息点的60公里路程中,陈盆滨将跑过一段军事管理区和将近40公里的不毛之地。临出发前,他吞下了两瓶保济丸。
身体濒临崩盘
从柯巴到卡鲁的47公里路程,将是整条赛段爬坡最少的路段,对于大多数选手来说,这都是抓紧时间奔跑的最好时机,但所有的计划都被高悬的烈日打断了,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都是石块和黄沙,还有就是被烈日照射的更加晃眼的白色佛塔。天空有云,但这云似乎也不愿挪动,去遮一遮那嚣张的烈日,地表温度已经超过了四十度。原本在这段时间里准备提高奔跑效率的陈盆滨在烈日下开始烦躁,几次尝试奔跑,都因为体力不支而选择放弃,他不停的来到补给车前要求换衣服,喝水,连续吞下了保济丸和正露丸,似乎这些来自国内的药丸,能让他从中暑的恐惧中缓过来。
高原午后的太阳越来越暴虐,我们只是坐在车里,就有烈日灼身的感觉,刚刚沁出的汗珠,很快就被炙干,陈盆滨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往后张望,他希望跟在他后面大约10公里的333公里的选手肖恩能赶上他,两人可以一起往前走,一起忘记太阳的无情。但似乎,年轻的肖恩也已经屈服在阳光之下,正在小心翼翼的行走中,一直没有赶上来。
我们不停的想各种办法给陈盆滨降温,用酒精擦拭他的后脖子,用草本的活络油涂抹太阳穴,向导吉米对我从医药箱里拿出的各种散发着奇怪味道的中国式药物好奇不已,我悻悻的告诉他,尽管看上去准备充分,但我们还是忘记了一种叫“藿香正气水”的神奇药物。就这样,浑身散发着活络油味道的陈盆滨,在烈日里大概走了六个多小时,期间,尽管我们有意控制,他大概还是喝掉了四升水,陈盆滨说,当年穿越撒哈拉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无助和烦躁过。
到达卡鲁的时候,太阳下山了,大风毫不客气地接过主宰权,温度迅速下降。陈盆滨迅速换上了长袖衣裤。将近150公里的时候,我们遇上了医疗车,陈盆滨要求再次放松肌肉。找了一块避风的地方,我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地垫,来自英国的志愿者按摩师麦克给滨哥做了一套最快速的拉伸和放松的按摩,麦克一边按一边告诉我们,陈盆滨的肌肉已经处于受伤的临界边缘,他需要绝对的放松,两个小时的睡眠非常必要。
神经游走在崩溃边缘
再次启程,按照组委会发给我们的地图显示,还有十公里左右,我们就可以到达位于赛段160公里处的萨克帝村,那里有可以让选手休息的房间。按照我们的估计,我们应该在七点半左右就能抵达萨克帝村。一路顺风,陈盆滨一路小跑,我们按时抵达了村口。但是,我们没有找到路线图中的休息点,几乎问遍了每个闪着灯光的房子,我们才找到了方向。吉米问我拿了一根登山杖,他说前往休息点的路上有很多恶犬,这段路程,他要陪陈盆滨一起走,保护他不被野狗伤到。
大概是身体和心理的的疲劳已经到达极限,陈盆滨开始明显烦躁,他不停的问到休息点还有几公里,不停地抱怨组委会没有安排明显的标示显示休息点的位置。在距离休息点还有两公里的地方,陈盆滨停下了脚步,他开始拒绝前进。他要求我们必须100%的弄清楚休息点的位置,绝对不能让他走一厘一毫的冤枉路,态度非常强硬。无奈之下,我和吉米只能下车陪伴他,让司机独自开车上去寻找正确的路线。在司机来回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里,远处每一次灯光闪耀,都能影响到陈盆滨此刻脆弱的神经,他不停的念叨,要不是路标不清,此刻他应该已经能躺在床上。
终于,在陈盆滨的神经濒临崩溃之前,司机带着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回来了,10分钟之后,陈盆滨终于如愿躺在了休息点的大床上。休息点的房间非常有限,不过因为是第一个抵达的跑者,陈盆滨幸运的可以独享一件大房。迅速的吞下了一碗米饭和三个梨,陈盆滨要求洗澡,我们和组委会的医生都态度坚决的拒绝了他这个要求,因为在这个时候洗澡,就意味着他再也不会有前进的力量。一番兵荒马乱的折腾之后,陈盆滨终于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了,因为过度疲劳导致身体失温,他不仅盖着被子还盖上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我们把手机闹钟设定到了晚上11点15,陈盆滨可以睡两个半小时。
这段时间里,333公里组别的选手们也再陆续抵达休息点,有的人也是情绪烦躁,有的已经没有力气说一句话,而有的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再寻找休息点,直接在村口睡在了车里。
天寒地冻中再登顶
晚上11点30,团队再次整装,休息点里的工作人员都过来祝福我们“中国航空”再次起航,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将在完全的黑暗和低温里登上海拔5400多米的沃里拉山。
睡在车里的司机在我们到达车边的一霎那停下了震天的呼声,已经连续开了10几个小时的他将陪伴我们再次启程。
考虑到在抵达海拔4000米左右的高度之前能小跑一段,陈盆滨一开始并没有换上羽绒服。很快,天开始下雨,幸好我们准备充分,补给车的行李箱里,装着不同厚度的衣物和防雨防风的装备,他马上换上了防雨服。但温度下降太快了,10公里的路程里,陈盆滨连续换了三次衣物。
此刻,我们已经完全身处大山的包围之中,因为天空阴云密布,没有一丝星光。陈盆滨的头灯和身后的安全闪灯是我们寻找他的唯一光源,我往后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回头,因为身后是纯粹的黑暗,这种黑暗配着寒冷,似乎有一种吞噬我们的力量。补给车走走停停,每一次暂停我们都以看不见陈盆滨身上的灯光为界限,然后就是迅速的启动和停下。凌晨两点左右的时候,陈盆滨已经在黑暗中走了三个多小时,登山杖在沙土中摩擦出金属的声音,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这几乎是方圆几十公里唯一的声音。陈盆滨开始有些恍惚,他行进的路线不停的往右边偏离,好几次,我们都听见他脚下的碎石往右边山崖掉落的声音。于是,我们不得不下车,让他用活络油吐抹太阳穴保持清醒,因为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凌晨三点,陈盆滨开始接近雪线,天空中也开始飘雪,大约还有15公里的路程需要爬升,陈盆滨换上了最厚的装备。接近海拔4700米高度的时候,风雪开始肆虐透过车灯,我们可以看见雪粒子密集砸向地面,砸向陈盆滨的身上。此时,即使把头灯的亮度开到最大,前路也只能看到最多10米开外,雪越下越大,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10度,陈盆滨开始放慢了脚步,我们也开始感到了无助,我几次下车帮他拍掉身上的积雪,借着灯光看到他的脸已经煞白,脸上的表情也已经僵硬,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向前然后爬升。漫天大雪里,陈盆滨的身影显得特别孤独,我脑子里不断冒出小时候看过的水浒漫画里“林冲风雪山神庙”的那张配图,一遍又一遍。
年轻的摄像小哥在车里大喊大叫来舒缓心中的恐惧和越来越强烈的头疼,而我也控制不住的感到寒冷和颤抖。雪迅速积厚,车轮开始打滑,但我们没法倒车,因为每一个拐角下面都是悬崖,司机只能一次次的猛踩油门才能继续往前。
此刻,谁都没退路。
大概在距离山顶还有两公里的地方,陈盆滨停下脚步,他拒绝我们跟随他前进,因为他害怕我们的车掉落山崖。事实上,尽管我们再怎么踩油门,确实已经上不去了。于是我们忐忑的让他一个人前行。谢天谢地,20分钟后,山顶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陈盆滨已经登顶,现在开始转身下山。
自叹太虐了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我们可以看到整个雪山的样貌。我们上来的路已经完全被雪覆盖,几只黑色的高山牦牛是这座山上除了我们之外唯一的生物,当远处,陈盆滨蓝色的身影出现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我们彼此看了一眼,眼里是心力交瘁后的放松,这噩梦一般的寒冷的晚上终于过去了。
接下来是陈盆滨最擅长的下坡路段,喝了一口我们帮他煮好的高丽参茶,陈盆滨脱下了所有厚重的衣物,也许是对终点充满了渴望,他开始小跑。30公里的路程,我们计划在三小时内完成。下山的路上我们再次和333公里的几位选手们先后相遇,他们还在上山的路上,肖恩看上去状态不错,但脸色已经苍白。马克和威廉姆已经很难独自行走,他们的团队工作人员正在陪着他们一起前行,克里斯还在严谨的按照自己的计划前行,斯图尔特的状态最诡异,他两手插在裤兜里,居然还有一种闲庭信步的感觉,333KM,还没有一人退赛。
30公里的下山路段,陈盆滨几乎没有什么暂停,只是要了几次水。在距离终点还有五公里的时候,他停下脚步,问了我两句话。
第一句:国旗带了嘛?
第二句:我是戴帽子比较帅还是不戴帽子比较帅?
当时,我足足石化五秒,然后默默的拿出了放在背包里的国旗给他塞到腰包里,然后在物资箱里拿出了墨镜给他戴上。滨哥,帽子配上墨镜最帅了,你冲过终点的那一霎那肯定会帅得惊天地动鬼神的。真的。
我们比陈盆滨早15分钟抵达终点,组委会已经准备好了终点线的搭建,每个见到我们的工作人员都竖起了大拇指,不停地赞扬这位来自中国的跑者。在陈盆滨到达终点前五分钟,一辆车急停在不远处,车里下来的是之前已经退赛的德里克∙卡缪尔和凯伦,他们特地从80公里开外的大本营赶来迎接222公里的胜利者。
上午10点20分(北京时间12点50分),陈盆滨从远处奔跑而来,他拿着国旗冲过了终点,冲线那一刻,姿势很帅,可能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帅一点。
222公里,38个小时20分钟,上下坡5000多米,温差将近50度。到了终点,陈盆滨只吐出了三个字:“太虐了!”
谢谢大山让我们通过,谢谢大山让我们疯狂!The High,我们真的High了一把。
相关链接:
官员免职“马拉松”:层层报批需160天走完程序江西三百多米板凳龙灯“马拉松” 为新春祈福
马拉松——埃塞俄比亚选手包揽海南国际马拉松赛男女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