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夏,华天(右)和华明在英国索斯伯瑞原野上(Bob Martin摄)
中英跨国婚姻的特殊背景,使得华山很早便有机会比较和体验英国顶级私立中学教育。两个儿子皆毕业于伊顿,同时又都是体育界的明星人物,使得外界对他们的成长故事又多了几重好奇心。在华山看来,其实两个孩子的伊顿之路各不相同,但幸运地,他们在伊顿完成了最重要的性格塑造。
初识伊顿
“伊顿?伊顿是什么?”这是华山当初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
华山是1984年去的英国。天性热情开朗的他结识了很多好朋友,很偶然他发现,很多好朋友都有一个共同点:毕业于伊顿公学。“我结婚的时候伴郎是伊顿生,后来华天的教父是伊顿生,他们从事不同的行业,有的是银行家,有的是学者,有的是作家,认识了一个又认识第二个……”华山无意中打入了“伊顿圈”。
听到朋友说伊顿是英国中学“最好的学校”,华山忍不住好奇起来。想想自己,也算是“最好的学校”出来的——华山是一位地道的“红二代”。他的父亲华龙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第一期飞行员,朝鲜战争中曾首创中国空军一战击落两架F-80美机的战绩,成为中国空军历史上第一位“特等功臣”,离开空军后任西北五省区民航局局长。华山从小在兰州长大,虽然不是祖国心脏,但享受的特殊待遇一点不差,“飞机随便坐”,即便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他也能吃到很多市面上看不到的东西。华山上的小学叫“兰州东郊小学”,是兰州军区的学校,招的全是干部子弟,华山自信条件也不会比北京的小学差。到英国之前,他只想过大学之间——比如牛津、剑桥与中国最好大学的比较,还从来没有往中学那个层面里想。好奇心驱使下,他让朋友带着去看看“英国最好的学校”是什么样子。“我去那一看,就被吓住了,条件、设施太好了!”华山回忆,参观伊顿让他印象很深的另一点是,学校对体能教育的重视,这一点与华山的理念契合。
跟爷爷在一起的日子,头戴爷爷作战飞行帽(中国军事博物馆展陈)
1989年,华天一出生,华山夫妇立即给他报了名。其实妻子罗山并不是那么支持这个决定,一是因为伊顿是所男校,另外,在一部分英国人眼里,伊顿公学有点王公贵族的味道。回想当初,华山承认自己更坚持一些。
按照程序,报了名,再交一点小费用之后,就是等消息。伊顿每年只招250个学生,每一个入学资格都要经过校方各种权衡才得以确认的。“校方很认真,他们用自己的方法来了解孩子的情况,但他们不会告诉你他们是怎么追踪的,毕竟它是将近600年的学校,他们有自己成熟的方式。”华天当时在香港的一所澳大利亚国际学校读书。有一天,华山接到伊顿校方的信,说与华天的学校联系,希望校方提供华天在学校的一些背景资料,遭到校方拒绝,无奈之下找到华山,希望华山直接提供。华山找到学校,问为何拒绝给伊顿提供他们要求的资料,校方回答:伊顿要求我们提供华天的智商能力,我们澳大利亚人从来不测试这方面,这对孩子来说是一种侮辱。华山只好问:“学校有哪方面的测试?”校方说有数学能力和语文能力的测试,但通常不告诉家长。校方告知华山,华天的数学能力是0.3%,这是一个最高成绩;语文能力是5%,也是最高成绩。华山让校方就把这个成绩转到伊顿。
华天
收到相关资料后,华天10岁那年,伊顿发出面试邀请。“确切地说,面试结束一个星期后如果得到伊顿公学入学官发出的‘位置’确认保留函,就意味着孩子已被接受。”当时华天在伊顿的面试进行了整整一天,如愿以偿拿到了确认函;之后还有第二关。“等孩子13岁时,还要通过伊顿入学考试(EtonEntry),如拉丁文、数学、宗教、文学历史等;考卷被送到孩子所在小学,由校长安排一个星期的监考,这被视为一种荣誉。”华山解释,伊顿公学有自己的入学考试完全独立于公立教育系统。学校也有自己的评价系统。相应地,英国社会也慢慢形成了一些专门向伊顿输送学生的小学。
为了准备伊顿考试,2000年底,11岁的华天被带回英国,也进入一所小学进行准备。在2002年伊顿的入学考试中,华天的拉丁文得了满分。“他的拉丁文教师非常自豪地告诉我,两年前华天回到英国才开始学习拉丁文,后来当了课代表,伊顿的拉丁文试卷,别的孩子估计都看不懂,华天竟满分!”华山提起这一点也满脸骄傲。
2003年9月,华天终于进了伊顿,这也算圆了华山的一个梦。
如鱼得水
随着华天在国内知名度的提升以及媒体曝光率的增多,这个中英结合家庭的很多故事也渐渐被外界熟知。华山的妻子罗山(Sarah Noble)的家族历史更悠久,其祖先要追溯到亨利八世娶的第三位太太简·西摩(Jane Seymour)上。罗山的父亲詹姆斯·诺贝尔18岁参加“二战”,在新加坡被日军俘虏后,送至泰国修筑泰缅铁路。4年间,有上万名盟军战俘死于这条铁路上,“二战”结束后方被解救。《桂河大桥》讲述的即那段历史。
华天在伊顿的生活是这样开始的:每天早上8点起床吃饭,半小时左右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教堂。伊顿公学有两个教堂,高年级一个,低年级一个。在教堂里未必要具体做什么,但伊顿生的一天都是从这里开始的。这也揭示出这些学校与宗教的特殊关系,因为伊顿开始就是神学院,宗教在他们学校扮演着特别重要的角色。
伊顿对体育教育的重视,是华山印象最深也是与他的教育理念最契合的一点。对他而言,伊顿最吸引他的地方,与其说这里培育出了20多位英国首相,不如说它是英国体育教育理念的集大成者。“不少体育项目最初是伊顿公学的学生玩的,伊顿公学一直坚持的体育教育理念也是英国人最推崇的,那就是体育对性格的塑造,体育的本质是人格教育。”
华山说,伊顿公学的体育课时与文化课时平分秋色,学生在体育课中强健体魄,也在体育竞技中培养自信心、团队合作和纪律性。“伊顿公学有8门必修和27门选修体育课,每周的体育课程达到23小时,这些项目丰富超过你的想象,必修课如足球、英式橄榄球、网球、板球、赛艇、曲棍球等,选修就更多了,排球、越野、登山、篮球、马球等等。”华山说,伦敦奥运会赛艇比赛在伊顿公学的多尼湖举办,而早在1811年,8人制赛艇比赛就在伊顿举行了,这比牛津剑桥的赛艇早了17年。
“一个house(学生楼宿舍)里有50个孩子,竟然能组织6个橄榄球队。能力好坏不重要,但是你必须要表现。而且每一个橄榄球队都有一个职业的老师在指导。那你想,25个house,得有多少队!伊顿有个球场,每到周六,除了学校与学校、学校与职业的俱乐部比赛之外,其他就是伊顿的孩子们自己在比赛,他们叫作fight for the colors——因为每一个house有自己的颜色,所以每个人都是为了颜色而战。”华山说,学生们经常打得头破血流,也毫不在意。威廉和哈里王子在伊顿时也是橄榄球高手,其他队员也不因为他们是王子就礼让三分,反而更加拼命地撞。只有这种激烈的身体对抗,才能产生坚强的体魄、顽强的意志。从华山的观点来看,这正是伊顿教育最成功的一点,也是中国教育缺乏的。
华天(黄宇摄)
华天到了伊顿,完全如鱼得水。用华山略带夸张的话说:“伊顿好像就是为他创立的!”华天唯一不喜欢的是穿伊顿的校服,“每天都要系无数的扣子”。伊顿的校规很严,而对华天来说,最快乐的时刻是骑马,“感觉也是最自由的”。
进入伊顿公学的第一个假期,罗山就为华天找到一对最好的马术教练——2005年国际马联马术三项赛世界杯冠军、国际马术三项赛骑手协会主席克雷顿·弗雷德里克斯和他的妻子、2006~2007年大满贯(囊括了三场世界比赛难度最大的职业四星级比赛)获得者卢辛达。克雷顿很快发现了华天成为职业骑手的潜质。
说到骑马,这显然要归功于华天的妈妈罗山。罗山天性爱马,她怀孕7个月时还在骑马呢。后来华天被问及“你什么时候有马感”时,他也学会用中国人的词回答:“胎教”就有了。华天最初的马术启蒙始于北京。1995年,不到6岁的华天被送到石景山马术俱乐部开始骑马。6岁那年,华天随父母返回香港,接受了更为系统的马术训练。1996年,华天与十几位小骑手一起参加了在香港赛马会双鱼河乡村俱乐部举行的第一届香港少年马术赛。
其实体育,也折射了英国的社会阶层。华山在提到这一点时,用了我们曾特别熟悉的一个词“阶级”:“英国的体育项目大致分为四个阶级,足球是最基层的、蓝领阶级的运动,看看小鲁尼那身材就知道了;橄榄球是中产阶级玩的运动;板球是‘上层阶级’(Upper Class)的运动;而马术三项赛呢,是统治阶级(Ruling Class)王公贵族的运动。”在伊顿的周末、假期,华天把大部分时间都用于骑马,除了骑术,他还要喂马,打扫马厩,给马洗澡……“除了我宿舍的同学和要好的朋友外,几乎没人知道我是职业骑手。我尽可能把学校生活和骑手生涯分开,这样马术不会取代我的全部生活。”华天说。在克雷顿的调教下,13岁的华天凭借优异成绩破格成为英国马术三项赛委员会注册职业骑手,打破了国际马联“16岁才可注册成为职业骑手”的惯例;15岁时成为最年轻国际一星级骑手;16岁成最年轻二星级骑手,并于2006年5月代表伊顿公学在温莎皇家马术赛中夺得女王杯,英女王破例为他颁奖;17岁时成为最年轻的国际三星级骑手。
华天在中国媒体的曝光率逐渐增多,尤其是2008北京奥运之后,华天成了很多女孩子追逐的偶像。很多人直接写信到伊顿,学校起初还很纳闷儿谁是“HUA TIAN”。因为在伊顿,华天的身份是Alex Noble。不过后来伊顿也很快知道了在中国大名鼎鼎的华天究竟是谁了。华天现在也成了伊顿的一个招牌。现在很多慕名到伊顿参观的中国家长,都会向校方问起与华天有关的话题。有一次华山带了一个对伊顿有兴趣的中国人去学校参观,边走边讲,后来发现身后跟了好几个中国家长。“我走哪儿他们都跟着我,还拿着个笔记本记我说什么。”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问华山的中国朋友:“他对伊顿怎么这么了解啊?”当得知他是华天的父亲时,这些中国家长围住他要签名。
拒绝伊顿
1992年,华天的弟弟华明在香港出生。有了华天的经验,为华明报名、申请伊顿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到了2003年,华明10岁那年,罗山带着华明去伊顿进行了面试。不出意外,面试一结束,他们就接到伊顿的通知:这里有你的位置。华山说,通常来讲,校方一般会给学生推荐4个house,也就是学生楼宿舍。“你去选学生楼宿舍的housemaster(舍监),他其实也在选你;所以要花时间去谈,看自己究竟适合哪个舍监。伊顿一共有25个学生楼,每个都有自己的历史、特点。我们已经有华天的经验了,就想带着华明早早地去看。”
没想到华明一脸严肃地对父亲说:“我得认真跟你谈谈。”华山说:“行,谈什么?”华明回答:“我不去伊顿公学。”看到父亲惊讶的脸,人小主意大的华明说出他的理由:第一,伊顿是男校,“你觉得学校都是男孩子正常吗?”第二,伊顿规矩很多,“我是守规矩的吗?我哪像我哥呀?”——讲到这儿,华山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实际上是他守规矩,他哥不守规矩。”第三,伊顿要收很高的学费,我可以考到不用交钱的学校。总而言之,华明郑重告诉父亲:我要是去伊顿公学,那是我一辈子的痛苦。
板球是华明自小热爱的运动项目(大食摄)
那时的华明似乎正陷于青春期的小叛逆。华山说,有一段时间,兄弟俩也说不出什么原因,突然“他就烦他哥,他哥也烦他”,继而不来往,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四年。回想那段时间,妈妈有点着急。心宽的华山却不以为然。“两人不说就不说,爱说不说。他们俩为任何事都吵,吵去呗。”
华明拒绝去伊顿,是否因为不愿意生活的哥哥的阴影下?华山仔细想了想,好像又难以下这样的结论。想来想去,只能把华明的小叛逆归结为青春期的荷尔蒙。见到儿子如此庄重,华山夫妇不敢强行把伊顿推销给儿子,只好再去寻找其他学校。在伦敦南部有一家叫“基督医学院”的学校(Christ‘s Hospital)。学校历史也很悠久,建于1552年,据华山介绍,当初主要是国王给战士的遗孀、遗子们建的。学校学生们的衣服,像《三剑客》里的服装,全都是粗呢制的袍子。基督医学院是男女混校,确切地说是一半一半,而且是向全社会开放的,按成绩考进去的。华山夫妇带华明去做了一次面试,结果第二周校长就回信强烈建议华明去他的学校,说华明在数学方面的才能非同一般,这一切让华山夫妇甚感安慰,他们期望华明在这里会有一个快乐的生活。
2006年,华明进入基督医学院读书。起初一切还都比较顺利,但渐渐的,华山隐隐感觉到有一些阴影: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华山觉得华明在那个学校过得并不是很开心,最明显的一点是华明不爱笑了,笑也是特别勉强的那种。
华明从小喜欢板球,打得也很好。小学时曾任板球队队长,带领学校赢得三连霸,在“整个地区就没输过一场”。可是这所学校是以Rugby(橄榄球)出名的。华明的特长并没有得到最大限度发挥。有一次华明组织他的第一场板球赛,是本校和另外一个学校的,结果自己的学校输了。比赛结束之后,华山为了安慰儿子,说请他去吃个中餐。在车里他就看见华明伤心得偷偷掉眼泪,还躲着不让父亲看到。这一幕让华山又心疼又后悔:伊顿就是板球的天下,如果华明当初进了伊顿,那他该有多开心!
华山开始有了给华明转学的想法。能不能转成先不说,首先得做华明的工作。但华明并不同意,这里毕竟有他相处几年的好哥们儿。除此之外,“后来我才知道他有个女朋友在那儿”。华山大笑着说。
虽然华明对伊顿还是很抗拒,到了2008年左右,华山的决心却越来越强烈。“那时候就考虑他在最后两年一定要转。”
华山虽然表面上看是大大咧咧、豪放型的粗线条人物,但实际上关键时刻也心细如发。他知道一放假儿子就抓不着了,所以他得赶紧预约“档期”。有一天,他假装不经意地对华明说:“放假了,我请你度假吧。”华明欣然答应。华山让儿子选地方。华明问:“意大利怎么样?”华山见儿子上钩心欢怒放,马上回答:“意大利?可以啊!你想去哪?”“威尼斯。”“可以!”
华山第一时间迅速买好了机票;然后他又故意对儿子说,那里找不到足够的房间,两人得住到一起。华明也爽快答应。于是,父子俩来到了威尼斯一个偏远的小岛上找了个房间住下。白天两人坐车漫无目的地闲逛,华山带儿子去品尝当地最好的意面,然后去听音乐会;晚上又陪着华明到威尼斯唯一一个能看到橄榄球世界杯转播的小酒吧。小酒吧里,华山只能站在那儿,看着周围一大堆人狂热地大喊大叫,然后一大堆人在他身前挤来挤去递啤酒,为了儿子,华山也忍了。
父子在威尼斯一共住了4天。华山找机会就跟华明做工作,华明终于慢慢松了口,但他的条件是:如果换,就去伊顿公学。
这又给华山出了一个难题。伊顿入学就相当不易,何况像华明这种中途转学的,几乎没有前例。所以当初他曾经考虑劝华明转到别的学校。但既然儿子已经这样说了,那就开始行动。那时候正好华天还在伊顿读书,华山“以任何借口找校长,在校长面前吹我小儿子”。伊顿每年Six Form的学生数额是固定的,只有两个名额早已安排好的,要转学进去,除非有其他学生转出去,这种概率几乎没有。华山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不管这一点,利用一切机会“死缠烂打”。“校长只好说,那我们想办法看看。”华山又找到入学官,对方的回答永远是:“对不起,我们没有位置。”
华山找了伊顿校长两三次,“我把校长上面的两位院长全给活动了”。想起这一段,华山笑称自己“脸皮厚”,“英国人爱面子,基本上做不到这一点”。他保持着一个月打一次电话询问的进度,人家告诉他没名额,他也不说别的,只是回答:“不用抱歉,没关系,我等着。”华山的一个哥们儿是伊顿筹款委员会的主席,这个人是一位银行家,也是老伊顿生。华山又托他来帮助游说。伊顿方面提出的条件是,如果要转学,华明在GCSE(GeneralCertificate of Secondary Education,高中会考)考试中至少要6个A+。华山自信:这对华明来说,丝毫不是问题。
一进一出
伊顿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是,表现最好的学生可以优先挑选房间。在伊顿的最后一年,华天就享受了这个“福利”,住进了宿舍楼里顶层最大的一个房间,从房间的正南面向外看,就是温莎堡。华天在伊顿的最后一年也有点“倚老卖老”,华山后来才知道,一学期他只去了三次教堂。最让华山惊讶的是,华天在学校的人缘超好。“我就纳闷怎么那么多孩子都替他瞒着呢?”他无奈状地笑着说。比较起两个孩子,华山自认为老大华天更像自己,大大咧咧,爱谁谁,很多事情不放心上。反之,这个性格对他从事的马术三项赛这项运动又十分有益,处变不惊。
2009年,华天要参加A level考试,这是英国高中生申请大学的重要考试,类似于中国的高考。“但华天还是老样子,天天有派对。他妈妈担心得不得了。”华山知道儿子的心思不在于走传统的读大学之路,马术三项赛是他醉心的另一块天地。于是找华天谈:“英国大学你上不上都无所谓,完全就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是这次考试呢,可能是你人生最后一次考试,所以我们都期待你能很好地参加考试,奥运会之后你干什么都可以。”华天也答应了。
英国也实行全国统考,统一公布成绩。那段时间正好华山的老父亲去世,他回到中国。公布成绩那天,华山赶紧给英国的家里打电话,英国时间还是一大早。紧张得睡不着觉的罗山五六点钟就坐在书房里,等待着成绩。夫妻两人正通过视频对话时,华山看见华天下了楼,一脸的无所谓,还奇怪地问妈妈为什么起那么早。经提醒才又上楼查成绩,华天的物理和双数学是B+,其他两门化学和单数学是A。这个结果已经比华山想象得好多了。妈妈罗山比较担心,华天报的是英国布里斯托大学的航空工程系,这个专业在欧洲排名第一,物理没有拿到A会不会影响录取?她让华天向校方解释一下。结果华天上网一查,马上惊呼:“不可思议!我已经在那个学校了!”
2009年,是华家的“考试年”——哥哥华天要参加进入大学的A level考试,华明则要参加他的GCSE。华天还像平时一样毫不在乎,一直在一楼看电视,还经常被逗得咯咯笑;与凡事不放心上的华天相比,华明是“为了考试能不睡觉”的那种性格。晚上看新闻后,8点准时到楼上房间,守着小台灯安静地学习,直到凌晨1点才熄灯。反倒是华山经常上来劝他“放松点”。
那一年英国爆发了禽流感(H1N1),华明也不幸感染上,但当时全家人都不知道。有一次华山带华明出去吃饭,他注意到儿子脸色不太对,背也有点驼,华山还心疼儿子为准备考试都累成这样德性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华明一共参加了12门、25场GCSE考试,
那天晚上,华山走在北京的大街上,华明打来电话笑着让父亲做好心理准备。然后说,12门考试,他考了8个A+,4个A。华山高兴地说:“我要喝香槟庆祝!”拿到成绩之后,华山赶紧主动向伊顿的校长写信,通报华明的成绩,然后又给校长秘书打了电话,一番解释,对方还是那个回答:不好意思,还是没位置。华山也继续说:没关系,我等。
2011年7月,华山参加小儿子华明伊顿公学“离校日”典礼
一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华山突然接到伊顿通知,告知有华明的位置了。那时候华山已经为华明做了另一个人生规划:放弃英国国籍,加入中国板球队参加2010年广州亚运会。所以当时华山与华明正在台山一个乡村中学的水泥地上参加板球训练。
回城的路上,罗山打电话过来,兴奋不已。但是转而华明就在电话里因为转学之事和母亲争起来了——他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转学这个结果。放下电话后,华明突然哭起来了,华山以往从来没见过儿子这么哭,他也一时不知所措。华山带着华明去了香港,借着父子俩住在一起的机会,华山又继续做说服工作。有点被说动的华明半无奈地说:“所有的安排,都是你的阴谋。”但最后,华明还是告诉父亲:他决定去伊顿。
费了一番周折,华山如愿以偿让华明去了伊顿,学校问是否申请助学金,华山说:“要多少钱我都愿意啊!”
华明在伊顿住的House比较有名,叫庄园。因为威廉王子和哈里王子都曾住在那儿。华明的名字同样刻在荣誉匾上。这幢学生楼就在学校图书馆后面,内里四层通透整个涂成深红色,里面挂的画都是古董级的,华山有一次看到后大为吃惊:“这画都应该挂在博物馆!”
虽然转学很顺利,但华山内心还是有一些担心,因为华明在伊顿需要从零开始建立人际关系,而其他孩子已经有了3年的朝夕相处。华明在这里会不会被排斥?没想到舍监告诉华山:华明很快就成了这个学生楼的核心,业余时间大家都喜欢在他的宿舍里。“华明聪明,有种冷幽默,他要是给你开个玩笑,你得半天才能懂。”文化和语言上的差异让华山一时难以解释华明的冷幽默的高明之处,但是又忍不住自豪之情。华明热爱的板球运动,在这里也找到了适合的空间。
每年伊顿会有一个Leaver‘sDay,为这一年毕业的250个孩子举行毕业典礼。父母全部要参加,一般10点半先到校长和院长的花园里,大家喝着香槟聊着天。11点一到,家长们走进1440年始建的High Church,等待250个孩子进来——“其实孩子们到那时候基本都是胡子拉碴、像大人一样。”在教堂里聆听著名的伊顿唱诗班的合唱,等待典礼进行。华明毕业前夕,住在北京的华山专门飞回伦敦。那天一早,华山与妻子早早来到伊顿,在礼堂坐好,与同期要毕业的250个孩子家长聊天攀谈。他们没见到华明露面,罗山要去华明的宿舍为相机充电,过了一会儿大惊失色地回来,告诉华山:“出事了!华明一会儿能不能来参加毕业典礼都是个问题。”原来她到了华明宿舍,看到华明躺在床上,腿都是青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问华明他也不回答。罗山就询问其他同学华明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们全都哈哈大笑,说他在楼梯上摔的。就在华山将信将疑之即,他看见孩子们都穿着伊顿晨礼服一个个走进来了。直到最后才看到华明也拄着拐从礼堂侧面进来了。后来才知道,在告别会的前一天的晚宴上,与舍监一起在“最后的晚餐”上喝了很多酒的华明是从校舍的窗户里“走”下去的。“我后来看那窗户很高,弄不好会摔死的!”华山提起来还直后怕。华明在学校多住了几天才搬走,离别那天,华明非常伤感,跟很多人拥抱告别。把所有的东西放到父亲车里后,他又很伤感地说了一句:“以后的日子我可怎么过呀。”儿子的“多愁善感”让华山更加确信自己当年的转学决定是“英明”的。
著名伊顿生
谈起两个儿子,性格爽朗的华山永远是眉飞色舞、喜笑颜开,洋溢着强烈的自豪感和幸福感。他笑着说:“我跟华天、华明从小就是胡说八道,从来没正经过,我从来也没动过他们一根指头。我现在经常跟他们开玩笑说,后悔没打过你们,现在都晚了。他俩说:你现在也打不过我们,你打打试试?”华山回忆自己小时候就比较淘气,“永远是离开学校才是最快乐的”。一家人生活在香港时,华山经常送孩子们去学校,这个场景是他从来没有预料到的:“孩子们从车里一跳出来,迅速跑进学校,瞬间就融入到学校去,我就不存在了,他们就快乐到这种程度,超乎我的想象。所以好学校对孩子还是挺重要的。”
华天在学校里并不是循规蹈矩的学生,喜欢恶作剧,调皮捣蛋。华山丝毫不以为意:“只要你高兴,有自信,你又没坑别人,纯粹是恶作剧,恶作剧有时候过分了点。”华明经常被罚,后来他发现名单里他哥哥比他多两倍。“北京奥运会之后,兄弟俩突然又好了,现在又是哥们儿了。”华天与华明现在关系很亲密,华天觉得弟弟是个天才,什么都知道,又很幽默;而弟弟则觉得哥哥很了不起。兄弟俩曾经的拧巴后来也荡然无存,甚至都不记得曾发生过此事。“伊顿公学的文化很好,他们也有很多共同语言。”
华天
华山对两个儿子的管理基本是开放式的。华天被英国布里斯托大学录取后,学习战斗机的气动布局,“就是外形怎么影响它的机动性能”,这也是华天自己的兴趣所在。可是没过多长时间,华天告诉父亲,他不想在大学里熬四年,他还是热爱他的马。华山也尊重他的意见。就这样,华天压根儿没去布里斯托大学,现在专心经营自己的马房。华天的女朋友莎拉(Sarah Higgins)是一位很有竞争力的马术盛装舞步的选手,从英国拉夫堡大学商科毕业,现在她帮着华天打理他的事务。他们现在住在曼彻斯特。他们俩打理的马房很有欣欣向荣的感觉,自己养马,自己训练。华天自己调教自己的马,打出非常好的成绩。提到华天,华山又是一脸自豪:“这一天来得很早,一般人可能三四十岁以后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在华山看来,华明是个目标很明确的人,相比哥哥,他心思更加缜密。
英国学校有个Gap Year的传统,华明利用这一年好好地玩了一把:他先是与伊顿的四个哥们儿去新西兰看了橄榄球世界杯;然后在中国学了半年中文,然后去马达加斯加教人家英文——虽然临行前打了7种防疫针,但到了那里还是天天拉肚子,儿子回来之后瘦得小脸都剩手掌宽了,华山看着心疼。儿子随后又进北大学了半年中文。华明并不钟情于传统伊顿生报考的牛津、剑桥。他最终选择了能够获得经济学和中文双学位的爱丁堡大学。2014年,华明又回到中国学习中文,半年在复旦,半年在清华。在清华期间,他兼任了清华大学板球队的总教练,帮助清华男女队历史性地拿到了冠军。
华山看来,伊顿生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可能俗一点讲,叫“狂”。这是5年时间该校教育形成的一种特殊气质。一个数字能体现伊顿公学的传统与精神——两次世界大战期间,伊顿公学共有3000多名毕业生走向战场,其中2900人为国捐躯,他们的名字被刻在老学院几十米长的铜壁上,而伊顿公学每年只招收250名学生。
“某种程度上说,伊顿公学既是政治学院,又是军校,这5年把他们糅在一起、绑在一起,这是很特殊的一段经历。一个男孩子的13~18岁正是他成长的关键时期,小孩子的性格刚刚展现出来,所以5年是个性格的熔炉。5年后出来,你就真的打上伊顿的烙印了。”
家有两个伊顿生,华山不免被国内许多人咨询,该如何考虑申请英国私立学校。身跨两种文化,华山的感觉是,中国孩子是不是适合伊顿,是个问题。当年华天还在伊顿读书的时候,华山还记得有一次他曾问过伊顿负责招生的一位比较资深的工作人员,学校是否有中国孩子。对方回答,他说,现在有四个中国孩子在伊顿公学,“但他们安静得像小老鼠一样”。“伊顿在挖掘孩子的潜力上面,独树一帜。但有的孩子性格不合适,也会觉得压抑,像著名诗人雪莱,在学校就被别人欺负,他总是觉得特别痛苦,受到了屈辱、侮辱。内向的人在那很吃亏,一般被人看不起。如果体育不好,也会觉得被排斥在外。”
英语里有一个词“OldEtonian”(老伊顿生),在一些圈子里成了彼此认同的纽带和标识。而“Famouse Old Etonnian”(著名老伊顿生)更是英国近代史上最令人向往的名单。自1423年开始,共有700位伊顿公学学生进入此名单。“80后”的“著名老伊顿生”为27人,位列前两位的分别是威廉王子和哈里王子,最后一个是华天——华天是还未毕业就进入该名单的人。华山自信,华明登上“著名老伊顿生”的名单,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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