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机“狗”，围棋的“恩人”

　　1比4，李世石输了。其实6天前第一盘人机大战过后，他就已经输了。笔者倒要说，输得好。

　　人机大战开始之前，人们都在热议围棋这个人类智慧的最后堡垒，会不会被计算机攻陷。一派人揣着对计算机未知的恐惧，担心围棋甚至人类的未来；另一派人嘴上挂着不屑——从计算机之前的战绩看只是三脚猫功夫，李世石让棋都不可能输。

　　5盘过后，至少圈内的专家都从一开始的唏嘘和惊讶，变成后来的赞叹甚至敬佩。著名围棋大师江铸久认为，计算机“狗”让围棋运动进入了一个新纪元。

　　人创造发明了机器，又去由衷地敬佩这台机器，像是个笑话。恐怕也就围棋世界里的人，才能够做得到这一点——围棋大师们看到的岂是简单胜负手，他们看到的是棋盘上那一个个子，已然跳动出围棋的韵律、围棋的文化和未来。

　　若只看人机大战的胜负，机器的胜利只不过是人类再一次取得科技革命性成果的一个节点，谷歌的营销十分高明。对围棋运动来说，若以同样的视角，除了一时间的曝光度外，所获将非常少。如中国围棋队领队华学明所言，从机器角度来说，它无非是一个叫做“保证要获胜”的程序。中国围棋协会主席王汝南认同这个观点：“电脑的无数次模拟、收集的无数棋谱，最终都和胜负联系。某种意义上，电脑不是在下围棋、下艺术或是下棋道，它是和你下胜负。”

　　若你愿意把AlphaGo看作一位大师，他就成了一股横空出世的棋坛新风。从这位“GO大师”的棋里，我们能看到并期待许多围棋未知的可能。

　　你要是不理解这一点，或许是因为你还不了解围棋。

　　围棋起源于中国，虽然形式上是一种竞技活动，但其本质不是单纯论输赢、比胜负的竞技。人们自古以来就认为它是与哲学密切相关的一门艺术、一种文化。在围棋这个似小实大、可以小中见大的黑白世界里，既蕴含着无穷的智慧和丰富的哲学思想，也充分体现着传统哲学的现实化和大众化。

　　认识和把握围棋中的规律，对于提高棋艺水平十分重要。当应对招法符合棋局变化的规律时，就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果行棋违背了棋理，就可能导致败局。

　　唐代国手王积薪在其所著的　《围棋十诀》中讲到了以下十条：一、不得贪胜；二、入界宜缓；三、攻彼顾我；四、弃子争先；五、舍小就大；六、逢危须弃；七、慎勿轻速；八、动须相应；九、彼强自保；十、势孤取和。这十条棋诀，精辟地概括了围棋的基本理论，也揭示了围棋中的客观规律。而这些，亦是围棋中蕴藏的人生哲理。

　　自古以来，人们常把“学棋”与“做人”联系在一起，“黑白演绎如世事，纹枰对弈悟人生”。围棋里的棋理，被看作是做人的道理。下围棋还要讲究礼仪，好比第一手棋应该下在棋盘的右上角，把方便对方下棋的左上角留给对方，以示尊重对手；　作为晚辈或棋力低的一方，在对局的前后都应该主动地整理棋具。这不仅体现了对他人的尊重，也是把自己摆到了谦虚好学的位置；围棋讲究落子无悔，无论走得好还是走得差，都要负责，因为棋是你自己走的，不能悔棋，这也正如人生不能重新来一个道理。这些都体现出一个人的修养。

　　为什么要说这些？AlphaGo 是一台机器，它没有生命，它没有“棋如人生”，但幸运的是，在它的棋盘上，却有活着的围棋。柯洁不止一次地肯定AlphaGo的棋力，有许多原创的棋路，有时候，真把AlphaGo当作一位围棋大师来看了。而江铸久更是因为AlphaGo精妙且不拘一格的大布局，联想到了一代大师吴清源。

　　吴清源有怎样的境界？在围棋世界里，世俗生活中的纷扰并不是最大的问题，精神上的困惑才是关键。吴清源的境界来自他的国学修养，国学让吴清源视野广阔，心无旁骛。现在潜心学国学的新一代棋手几乎没有了。江铸久曾告诉笔者：“要达到老师技术的，相信会有后来人，但论境界恐怕很难。”

　　AlphaGo似乎是个例外，毕竟它不需要通过长年学习、时间沉淀。AlphaGo的大脑里，可以融入围棋数千年来的名篇名局，而它自身没有感情，一旦做到把各家所长融会贯通，它所带来的棋局，恐怕将有一种史无前例的新观感或是新突破。其中，自然也同样蕴含着围棋的哲理，一些还未开垦的宝藏——即便它根本不是一个人。

　　一台机器的胜利让围棋遭“末日”？或许恰恰相反，是它给围棋带来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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