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抗战期间。我是在学校里入党的,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学生。我的学校叫如皋中学,这个如皋中学,它后来叫做如东中学,在江苏南通是很有名的学校。
我们这个学校呢,它是在抗日战争初期,由抗日民主政府办的。抗日民主政府是新四军在1940年东进时期的根据地。当时学校办学的宗旨就是抗日教育,培养抗日干部。它只有三个班,初一、初二以及简师(简易师范班)。我就是上了初中一二年级后进来直接读简师的,它就是相当于初中三年级。为什么要办简易师范呢,当时的环境不可能办一个完整的师范学校,只能有这么点条件。老师都是什么都会教,最重要的是政治课,就是进行思想教育,培养学生的抗日思想,不做亡国奴、保卫家乡的爱国思想。
我能进这个学校,是因为我是烈士后代。我的养父、我的舅父都是红军时代就牺牲了。家里后来吃的都是公粮,当时是抗日民主政府保送我进去的。这个学校,是个军事化的学校。早晨起来吃早饭,就是蹲在地上围成一圈吃,就像现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吃一点咸菜之类的东西。吃饭前还要列队唱抗日歌曲。
教学部分,也没有现在这么正式的教学,是像游击队一样。教室有可能是一块空地,也可能是一家农户,日本人来了我们随时要转移。大家都背一个背包,校长、老师们都跟我们一起打游击。到了一个地方住宿,也是像部队一样,地上铺一些稻草就睡下了,和当时新四军的行军几乎是一样的。所谓上课,也就是把背包放地上在上面写字做功课。当时年纪小,也无所谓辛苦,一点都不觉得累。
我的老师是一位女老师,从上海地下党过去的,叫吴遐。她知道我是烈士后代,九月份进学校,她十二月就发展我入党了。她知道我的家庭历史,一进学校就把我作为发展对象。入党之前,她对我宣传苏联,宣传一律平等,没有穷富的思想。当时我们和老师是住在一个宿舍里的,虽然只比我大几岁,但老师非常成熟,因为做过地下党嘛,给我感觉像我的母亲一样。她经常给我做宣传工作,讲明白共产党的目标是要解放劳苦大众。
我入党的时候,思想其实并不那么单纯,我是怎么想的呢?当时因为家里人牺牲了,我想的就是要报仇。因为我的养父(吴亚鲁(1898.12.18——1939.6.12)江苏如东县人。1922年入党,是南通地区的革命先驱者。在震惊全国的“平江惨案”中牺牲。)和大舅舅(吴亚苏(1907——1929)江苏如东县人,吴亚鲁的弟弟。1925年入党,1929年6月15日在如皋被捕,8月3日被敌杀害。)都是被国民党杀害的,他们当时都是非常厉害的人物,是在“平江惨案”中牺牲的。所以我报仇的念头挺重。后来,在老师的反复谈心下,我的思想有了改变,因为家里人当时也很苦,解放劳苦大众的思想我还是有的,也是接受的。总而言之,在参加共产党之前,我的目的并不那么单纯,不像现在教育和领悟得那么深。当时我就想,要报自己的仇,首先也要保卫祖国,不抗日我也没法报自己的仇,所以一定要抗日。
▲吴亚鲁(左)与吴亚苏(右)
当时写入党报告也不像现在这么正式,在战争环境里,三个月就转正了。写得非常简单,自己写得可能也不规范,后来都被毁掉了。因为我们当时是秘密的,地下党,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我们地下党有个学生支部,我转正之后很快就当了支部书记,当时真的是没什么人,我也算比较优秀的,就当了支部书记,其实总共也就两三个党员。
进党的那一天根本没有什么正式的宣誓或者其他活动,当时都是秘密的,在一个农民家的草棚里。因为我们女同学里有很多不是党员,当时女的只有我一个党员。我们宣誓,开个支部会什么的都晚上偷偷摸摸进行。虽然当了支部书记,但现在回想起来当年自己其实还是非常幼稚的。
入党以后,我就知道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了。对了,当时有一个想法,就是入党就得不怕死,怕死不革命。参加工作以后就想着将来一定要牺牲。我们看有好多同志都牺牲了,现在你们可能都不理解,但是当时就是有一股热情,就是说我们要参加革命就不能怕死,要做好牺牲的准备。我家里很多长辈都牺牲了,除了养父和舅父,后来两个舅妈也都牺牲了。我觉得要参加革命牺牲是很自然的,抗日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当时日本鬼子非常猖狂,残酷得很,房子都烧掉了。我们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所以当时我也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虽然家里以前是书香门第。我认定了入党之后,就可以解放大众,大家过上好日子了,就是牺牲也是值得的。
▲1945年抗战胜利时如东县丰利村区委领导成员合影 前排右一为俞岑,当时任区委宣传科长那时候,好像个人的仇恨是另外一回事了,比起个人仇恨,还是服从大局更重要。就是,要抗日嘛。为了抗日我后来就成了游击队,打游击。毕业后,当了一段时间小学老师,随后就开始组织民兵队。当时在民兵队里会选出最优秀的一批人组成“基干队”,我们也有一点枪支,是正规军用下来给我们的,打打游击,扰乱一下敌军还是可以的。我后来更多是做群众工作,动员大家参军,以及支援前线和做后勤之类的事情。
我这个人吧,这辈子做过很多事情,当老师教过书、做过宣传工作、学生工作、妇女工作、组织工作,也打过游击。当时就是非常能吃苦,党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后来别人都叫我“万金油”。小平同志曾经说过,不要觉得万金油就不好,万金油好啊,它没有专业也没有特别的特长,但是调到哪里都能很好的做下去,哪里需要人就能去做。
▲俞岑及丈夫方杰(同为离休干部)近日在华东医院合影
*图片均为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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