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撕,似乎是二十年来相声门的主旋律。以第七代相声艺人郭德纲为纽带,上撕授业恩师杨志刚、师叔侯耀华,下斥曹云金、何云伟,横扫李金斗、汪洋、姜昆等,郭德纲可谓是相声界“吵架王”。日前,郭德纲借德云社二十周年之际,既得名徒欧弟,又推家谱,号令江湖,岂不逍遥。郭德纲的快活,却是曹云金、何云伟的痛点。对于郭德纲驱逐自己的文章,曹云金撰写七千字长文,略带悲愤陈说往事,从拜师跑腿说起,到声名鹊起的和谐,终究是祸起后台,最终各走各路。关键点在于宣称“云”字来源,并非郭德纲赠名,而是前辈张文顺所赐,源自书房名“听云轩”。如今,曹云金的剧场名为“听云轩相声大会”,分明也是隔空宣战。而“北京相声大会”便是德云社前身,由张文顺、郭德纲和李菁共同创建的演出形式,所谓德云社成立二十周年显然也是从1996年三人合作时算起。
我听德云系相声已经小十二年,对于张文顺以降的各位多少有些了解。曹云金与郭德纲的这一轮舆论波,也是累年的矛盾淤积,江湖的浑水中无非是“名利”二字。班头郭德纲挤在传统曲艺人与现代企业契约之间,无论是师徒父子的恩情,还是以董事长与公司员工之间的现代关系,都难以应对相声在现代社会的悖论。这门艺术必然要以传统手法来传道授业,师父将本门绝活传与徒弟,是将手艺的生命和艺术的声名的一部分托付于眼前人,徒弟缴纳学费还要打杂更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接近于免费地为师父工作,如何在未来和谐、和平地存活于舞台之上?没有人能够给出完美的解决之道,其中的是非曲直也无人可以做出裁决,无非是各自站在自己的围观立场发表意见,当事人和利益相关人更是不可能不偏颇。以德云社现任演出总监王俣钦为例,他又是郭德纲之妻王惠的堂弟,在其书《钦口说——我眼中的德云社》里明确说德云社的创始人是郭德纲和王惠,那么这是将张文顺、王文林、李菁、高晓攀、王玥波等前辈和骨干置于历史的何处?张文顺当年的知遇又成了怎样的虚无?如今,以张文顺为首的德云四老(其他三位是王文林、李文山、邢文钊)早已经风流云散,去世的去世、归隐的归隐,话语权完全掌握在郭德纲和他的亲信之手。
旧德云四少(李菁、何云伟、曹云金、刘云天)刚刚离开之时,德云社没有追击,当时郭德纲被北京电视台和有关部门舆论追究,自顾不暇。现在岳云鹏的成功,他自己未必多膨胀,郭德纲是一定又膨胀了,一再表示想让谁红谁就能红,还可以指定日期。聪明人于谦与郭德纲的合作,让郭德纲在相声门立于不败之地,高峰、岳云鹏、孙越、郭麒麟、侯震、朱云峰、闫云达等人各有不同的招牌手法,至少在专业上没有其他团队可以正面撼动德云社的大旗。各地分社四处开花、梯队建设有模有样。德云社成员在综艺、主持、影视等泛娱乐领域的发展也是值得点赞,绝对已经将“仇人”和“叛徒”比对得匍匐在尘埃之中。师傅把徒弟看作儿子,这是极为正常的心理状态,然而即便是亲生儿子在成年(特别是自觉声名闻达造就)之后,也未必愿意被遮蔽在父亲的阴影之中,徒弟想有更大的舞台也是人生寻常,看曹云金和郭德纲很有罗生门意思,各自描述之后,发现他们的沟通大有问题,中间又夹带了演出部和电视台节目等曲里拐弯的路数,让观众看得津津有味,但当然我们也必须承认确实是德云社让相声恢复了地气和底气。
相声虽然是江湖行当,近二十年纷争却是比民国时代更为频繁和惨烈,一百年前的相声大师万人迷李德钖就是君子之道,同时与三位捧哏合作,作为逗哏者和版主,按需合作,无论捧哏者每月出场多少,都有一百现大洋,显然相当长时间内于谦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德云社有名和利的冲突,和平似乎只是一次次纷争的间隙,德云社如此、第二班也是这般。曹云金不无幽怨地铺陈了诸多名和利的被剥削和受控制,意思无非是说只有出走才能获得自由。但是,出走之后未必就有了足够的自由可以逍遥或者栖息。相声门如此“不现代”,即便是从中国的现代企业(百度、腾讯、阿里、网易等)出走的创业企业家们,也往往遭到老东家的无形杀,市面上有无数的故事和传说/传奇可以作证,正如孙隆基在《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中分析的个体与社会的误区。郭德纲曾经是弱势群体,如今则是强势代表,曹云金重复着师父当年的故事,他也未必能够走出一条新路,这才是传统艺人在现代社会的终极悲哀。 (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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