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贩子发布医院排号人员的招聘信息。
经过一宿排队,挂号成功后,号贩子团伙相关人员发给记者一百元钱。
在医院大厅,挂号者排起长队。
民警对排队挂号者进行登记。
近日,有网友爆料称,在“北京招聘”QQ群内,号贩子公开发布招聘信息,招募北京大学口腔医院(以下简称北大口腔医院)排队挂号人员,从中谋取暴利。
今年8月,曾有媒体报道,北大口腔医院号贩子猖狂,患者深夜排队无果,靠前位置却被大量号贩子霸占。为此,京华时报记者近日佯装成打工人员“应聘”,亲历号贩子通宵排队、挂号,直至完成整个交易,集体排队领“工资”全过程。
□爆料
QQ群公开招聘挂号人员
近日,京华时报记者接网友爆料:一个名为“北京招聘”的QQ群内有号贩子招聘排队挂号人员。
记者添加“北京招聘”QQ群后招聘信息显示,“长期招聘医院挂号人员,工作轻松,有身份证即可。”该消息并未指明排队挂号医院的名称,要求应聘者到达指定地点后再电话联系。给排队人员的工资以到达指定位置的时间核算,“下午4点前,工资120元;下午4点后,工资100元。(次日)早上7点结束。”消息末尾并留有联系人小郭的电话号码,要求将应聘者姓名、年龄、应聘人数均发送到其手机上。
随后,记者与群里负责招聘的小郭取得联系,其称手机信号不好,要求将报名者信息直接发送他手机上,“带上身份证,到了电话联系就行”。
□应聘
派到北大口腔医院挂号
记者将个人信息发送给郭姓男子后,其回复与另一号码联系,并将该号码发送至记者手机。当天下午4点,记者按照约定到了魏公村地铁站D口,该男子要求从地铁站向南走,过天桥到达北大口腔医院后再与其联系。
随后,记者来到北大口腔医院,门口已排起二三十人的队伍。记者拨通该男子电话后,一名身材微胖、一身黑衣的男子在医院门口书报亭附近向记者招手。其自称姓穆,并要求记者报上姓名与联系电话,将其输入手机备忘录。此时记者注意到,该页备忘录已有七八名应聘者信息。
穆姓男子将记者安插在队首的两名男子间,并叮嘱:“在这里排着就行了。”排在记者前的一名年轻男子称他是老乡介绍来的,“挺简单的,排队、玩手机、睡觉都没人管,到五六点钟有人领你去拿患者证件,之后再排到9点,过完保安登记这关,就可以进大厅排队挂号了,早上7点挂完号就能去领钱了。”
□探访
新面孔挂号比较好通过
京华时报记者在排队数十分钟后,一名高个子、穿军绿色外套的男子从队尾走到队首,边走边对排号人员指指点点、并大声呵斥,“聊什么天,都站好了。”高个男子向排在记者前的年轻男子招手,“你,到后面来。”随后,年轻男子被其带到队伍后面排队,又有一名年轻女子顶替其位置被插进队伍中,在此过程中并未有医院保安制止。
一名资格较老的排号人员称,该男子就是其中一个号贩子,排前面的查得严,基本都是专家号,“你们是新面孔,比较好通过。”
记者随即询问前来排号的女子,她表示自己也是在QQ群中看到的消息,“朋友劝我说干这个危险会被警察抓,之前也在犹豫,今天下班挺早就来看看,毕竟一晚上100块,我白天打工也就挣170元。”另一名被雇来排队挂号的男子则称不用担心,“女生来排队很少被查,但他们(号贩子)也不敢要太多女生,这样医院保安就会起疑心。”
专人负责发放患者证件
晚上6点左右,高个号贩子将记者和几名被雇来的排号人员带到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南侧,在那里停放着一辆京牌小轿车,随后高个号贩子示意记者坐在副驾。
记者注意到,该车驾驶座上坐着一名戴眼镜、身穿黑皮衣的中年男子,其座前放置着一沓患者身份证、社保卡等证件,中年男子右边摆放的板凳上摊着两个本子,一个本子上写着专家姓名、患者姓名、病情等,另一个本子则被用来登记排号人员姓名与联系方式。
随后,该男子递给记者一张患者的社保卡和100元挂号费,社保卡后贴有一张黄色字条,正面写有排队窗口、所挂科室、专家号以及挂号金额,反面则写有患者年龄、家庭住址。
该男子叮嘱记者,到了晚上,民警在登记时,将该证件和记者的身份证一并递给民警,并交代记者熟记患者姓名、家庭住址、挂号窗口、病症表现等,以此来应对检查。“一般不会问这么详细,问了就说给你姨挂的,纸条别给任何人看到。”
挂号成功路边车里领钱
晚上9点,一名民警拿着蓝色登记本来到北大口腔医院门口,从第一位排号人员处开始检查。
随后,民警在询问记者所挂科室后,登记了患者姓名、证件等相关信息后,很快将证件归还给了记者。
凌晨3点半,医院大门打开。保安在核对登记的信息后,将排队人员依次放行。截至记者入内,并未发现有号贩子被发现。
进入医院大厅后,记者注意到,中间醒目位置悬挂着“严厉打击医托号贩子,维护正常诊疗秩序”的横幅,一侧的医师出诊安排表下面显示,“请勿通过非法途径买号,以免造成财产损失”。此外,大门和大厅内牌子上,均有派出所“替人排队、占地,倒卖专家号等行为属于违法行为”等提示。
早上6点,民警和保安来到队伍前,再次校准排队人员信息。
7点10分,使用患者证件成功挂号的记者走出医院大厅,随后与另外几位被雇佣的排队人员,来到距医院北侧约1公里的小轿车处。随后将挂好的号、病历、收据、患者证件交给车后座一名女子,材料经查验后,车前座的两名男子将前一晚登记的名单、患者信息记录进行核对,再将“工资”发放给被雇来的排队人员。
□调查
百元专家号卖到四五千
当天凌晨,另一路记者以患者身份排队挂号。此时,北大口腔医院门口已有近百名挂号者。
此时,记者注意到,在医院花坛边上,散落着数十张写着“北大口腔医院代挂号”的小卡片,上面留有联系人电话。
凌晨1点多,一名30岁左右穿深色背心的男子来到记者身旁搭讪,“出门在外不容易,天冷让大家多穿些衣服别感冒了。”随后,该男子说,他来自河北,来医院挂口腔黏膜科的,已在此排了三天队,仍未挂上号。
“急诊室还有几十个人在等着,也不知啥时能排到自己”,该男子感慨道。此时,陆续又有两名年轻男子赶到,也随声附和挂不到号。
记者观察注意到,3名男子之间明显认识,配合紧密。
“一个月以后的专家号都没有了”,继而,该男子话锋一转说,据他所知,目前医院仅有普通号能够预约,有的医生请假外出教学去了,有的专家号甚至都排到了明年。另外两人也称,确实很难挂号,他们深有感触。
记者表示,假如排这么长时间挂不上号怎么办,该男子指着花坛上的小卡片小声说,“如果排不上可以找他们。”记者反问,代挂号多少钱,该男子回应,普通号五六百,专家号不清楚,具体可咨询卡片上的电话。
而实际上,当天医师出诊安排显示,上午口腔颌面外科专家王佃灿门诊10个、王晓霞下午3个、张建国上午8个,并非号贩子所说的挂不上号等情况。
记者在北大口腔医院专家门诊一览表中看到,最高的牙体牙髓科特约主任医师挂号费为100元,最低的儿童口腔科挂号费为5元。记者暗访发现,医院的普通号,被号贩子转手能够卖到五六百元,有的专家号甚至卖到四五千元。
有专门号贩子负责巡视
凌晨3点半,排队挂号人员陆续进入医院大厅后,花坛上的卡片被人捡拾得干干净净,未留一张。
据知情人透露,北大口腔医院的号贩子主要由两个大号贩子幕后操纵,他们手下还有数十个临时的号贩子。大的号贩子从网上招聘排号人员,挂号费用都是他们提前发放,他们还会经常到医院查看临时找来的排号人员排队情况。
该知情人表示,号贩子特征明显,多数拿着防潮垫,拎着水杯,也有带着凳子来的,为不被怀疑,其中许多号贩子都是男女朋友关系。
深夜,记者暗访中发现,排队的近百人中有多名号贩子,除此之外,还有号贩子专门负责巡视,维持临时排号人排队秩序。其中,记者充当的临时排号人员来回走动,被负责巡视的号贩子发现后训斥了一顿,并告诫记者不许走动,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排队“如果被民警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此外,也有号贩子反复叮嘱,遇到民警检查时,就声称给亲属挂号,千万不要说漏了,那样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对大家都不好。
□声音
号贩子:扰乱社会治安不违法
当记者询问一名号贩子,是否知道当号贩子涉嫌违法,他表示,“我们这叫扰乱社会治安,不算违法。”
记者询问其为何从事该职业,他表示,虽然“工作”看起来从早到晚无法休息,但除了每天检查时需要忙一点,其他时间在附近排队转悠,“睡觉聊天交朋友,收入也不错。”
另一名被雇来排号的男子则表示,被抓很正常,“我们这些老熟脸,基本都被抓过,拘留几天就放了。”随后,他指指身后的一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子说,“你看这哥们儿了吗,前几天被抓的,刚放出来。”
该男子称,号贩子里的“老大”他从未见过,二把手则是车里戴眼镜、穿皮衣的中年男子,其下还有10个卖号的,“早上出来5个,晚上出来5个。”自称姓穆的男子是号贩子领队之一,与记者联系的小郭则是另一名领队,两人一人值一天班,“领队一天能挣一两千块钱。”再往下就是那个高个儿和另一名中年男子。
民警:不立法无法取缔号贩子
凌晨4点左右,北大口腔医院大厅挤满了排队挂号的人,一名民警站在队伍前面维持秩序。
据其介绍,当天他负责晚7点至次日早晨7点共12个小时的班,关于号贩子,他们每天都在打击,有时不让他们排队及登记,但仍有一些号贩子在活动,“7块钱的普通号,他们却卖到四五百元钱,专家号几千,没办法,这里面蘊含着有巨大的利益。”
“说到根本,还是号贩子的违法成本太低。”民警说,有时一抓就是十几名号贩子,抓到他们后被拘留7天又出来了,他们仍继续从事贩号生意。其次,不立法根本无法取缔号贩子,这样也促使号贩子重操旧业,继续干违法的事。
民警说,“有市场需求才会有号贩子,打了这么多年了,仍屡禁不止……”
文/图京华时报暗访报道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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