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化工企业拒不停工 因其为地方摇钱树

    云南是2016年第一批中央环保督察组督察的省份之一。7月15日，督察组开始了云南省的环保督察工作。仅仅半个月时间，中央环保督察组就接到群众对一家叫做云南先锋化工的企业高达46次的投诉和举报。

    11月23日，中央环境保护督察组向云南省委、省政府反馈了督察情况。又一次点了这家企业的大名，督查组指出：“个别企业环境问题群众反映强烈，云南先锋化工有限公司生产过程中的恶臭污染问题长期得不到有效解决。”云南先锋化工究竟是何方神圣，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进行了调查。

    云南先锋化工：我家企业很特殊 污染也不能停工

    2016年11月20号，央视财经记者来到云南省昆明市寻甸县金所乡工业园。当得知记者是来找先锋化工这个企业的时候，出租车司机直接把我们带到了先锋化工的所在地，指着窗外远处冒着灰白色浓烟的烟囱告诉我们，这就是云南先锋化工的。

    在距离厂区50米远的地方记者看到，先锋化工滚滚浓烟不断从烟囱冒出，在空中飘出数十米远，整个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灰色。记者在街道旁边停留了一个小时，先锋化工烟囱里冒出的烟始终没有停止过。源源不断，此起彼伏。

    渭所村，是距离先锋化工最近的村庄，与先锋化工只有一街之隔。滚滚浓烟，让这里的村民饱受其害，不光味道刺鼻，而且有大量的黑色粉尘。村民告诉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这些黑色粉尘从天空中落下来，落在农作物上，地里的麦子都死光了，绿油油的蔬菜上长满了黑斑，既不敢卖，也不敢吃。即使在距离先锋化工足足10公里远的县城，居民也时常遭受呛鼻化工气体的困扰，甚至连窗户都不敢开。

    在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看到了这个企业的注册登记信息，云南先锋化工有限公司成立于2009年9月24日，注册资金12.5亿人民币，两大股东分别是云南解化清洁能源开发有限公司和云南省工业投资控股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先锋化工以褐煤为原料，生产甲醇、汽油、液化天然气等产品，是云南省寻甸县最大的招商引资项目。但是随着记者调查的深入，我们发现，这个以节能、环保、生产洁净化项目著称的企业，从试生产以来就背上了各种环境违法的坏名声，成了环保部门黑名单上的常客。

    2014年5月，云南省环境保护厅向先锋化工下达了《关于云南先锋化工有限公司环保问题限期整改的通知》；同时责令其停止违法行为；限于2014年7月31日完成相关整改工作；

    2015年6月，针对先锋化工超期试生产、违法排污的行为，云南省环境保护厅又下达了《责令改正违法行为决定书》，要求其立即停止违法排污行为；随后，云南省环境保护厅又对先锋化工进行行政处罚，罚款10万元；

    除了行政处罚，当地百姓对先锋化工肆无忌惮的污染行为怨声载道。在人民网地方领导留言板中，有4条内容都是关于云南先锋化工有限公司污染问题的投诉和举报；当地环保部门曾经一年接到关于先锋化工的投诉高达177次；2016年3月16日仅一天，环保部门就受理投诉107件。

    2016年4月20日，因为超期限试生产、无证排污，云南省环保厅再次开出了罚单，罚款25万元，责令其停产整治。目前仍然在制造环境污染的先锋化工，按照规定现在不应在生产，而应该是停产状态。

    然而，记者了解到，和环保部门一而再再而三的处罚不一致的是，先锋化工从2009年开工到2015年底仅有四次短暂停工记录，其中2014.5.20-6.15共计25天；2014.11.19-11.25共计6天，2015.3.24-3.31共计6天，2015.12.13-12.17只有4天。

    云南先锋化工公司却表示，即便不符合国家相关规定，也无所谓，因为他们的企业很特殊。

    云南先锋化工环保部副经理赵勇：我们煤化工项目比较特殊，装置也比较庞大。在试运行过程当中有一些小的问题，比如说工艺、设备、人机磨合，这个时间要求得比较长一些。

    云南先锋化工的特殊，还不止这一项。事实上，这个企业成立之初选址的时候，就已经展示出它们的特殊行为。云南先锋化工是煤化工项目，2008年被引进昆明市寻甸县金所工业园。奇怪的是，先锋化工五公里范围内有大量的村落和居住区。这样一来，无论吹什么风向的风，四面八方的村落都会受工厂排出的废气影响。新发大村位于先锋化工北向两公里处，每每吹起南风，空气中刺鼻的味道就让村民苦不堪言。

    新发大村村民：如果你到田里干活，呼吸都难呼吸。如果过去干活的话，脑壳都疼。

    污染不断、举报不断，面对这样的局面，云南省环保厅再一次下达了决定，先锋化工有限公司必须立即停产整顿。但是这个公司依旧表现出它的特殊，先是停产时间推迟一个月，其次，2016年11月1日在没有经过任何验收、开工许可的情况下，先锋化工又擅自开工了。11月18日寻甸县环保局责令其立即停止超限期试生产和无证排污的违法行为。

    但是，遗憾的是，这些禁令始终没有阻挡住云南先锋化工的生产。2016年11月21日记者拍摄到先锋化工浓烟滚滚，夜间依旧灯火通明，火炬中一股蓝色火苗喷薄而出。

    工厂内警示“当心中毒” 工厂外宣称“多吸吸对身体有好处” 荒唐辩解为哪般？

    除了呛人的空气，云南先锋化工造成的环境污染还有工业废水。那么，这个企业的工业废水排污口在哪里呢？在先锋化工的厂区外，一个孩子把记者带到了隐蔽的地方，指着这片杂草丛生的地方告诉记者，这里藏着先锋化工的排污口。

    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注意到，一条沟渠顺着云南先锋化工厂区方向铺设过来，最终抵达厂区外面的草场。这个孩子告诉记者，就在5天前，他还看到有黑色的废水流入沟渠，最终汇入河流。

    孩子：黑色的污水，特别脏。今天早上我下去玩的时候就没在了。不过排污水的那些东西还在的。

    按照孩子提供的信息，记者一路寻找，在茂密的杂草中，找到了从云南先锋化工公司延伸出来直通草场上的三个排污口。其中两个小管道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还有一个大管道，下面积了一滩污水，水质浑浊，水面还漂着泡沫。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爬上管道口，刚一凑近，就被一股异常刺鼻的气味熏了回来。

    经过仔细查看，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发现，这个排污口是被精心设计过的，为了遮人耳目，从外面看，大管道被封上了。但是透过管道，记者看到了一个隐藏在里面的一道暗管，暗管下方积攒着刺鼻的污水。

    随即，记者将这一信息通知到寻甸县环保局监察大队，他们立即在现场采集水样，进行分析。得出的结论是，管道外漂浮着泡沫的池塘水中，化学需氧量少量超标，氨氮含量则比正常值高出了14倍。

    恶臭的污水、刺鼻的空气对周边百姓的生存环境造成影响，那么，云南先锋化工公司厂区内的情况会是怎样呢？

    11月22日，记者走进了这家公司，刚一进工厂大门，令人作呕的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闯入我们视线的是这样四个大字“当心中毒”。我们注意到，这股恶臭熏得这家企业的员工也不断地遮住鼻子。村民们告诉记者，整个县城的恶臭就是来自这个地方，村民们找到先锋化工公司反映情况的时候，企业负责人告诉他们，这股恶臭无毒无害，人呼吸多了还会对身体有好处。

    面对群众的反映、面对污染环境、违法违规的事实，云南先锋化工公司再次向我们展示了这个企业的特殊。

    赵勇：这个厂是化工企业，都有一些比如说跑冒滴漏这些情况，一点味道都没有，这个不可能。我们跟周边村民交流的话看来，通过这次整改，大家的认识总体来说还是效果比较好。

    那么，实际的情况又是怎样呢？寻甸县民族中学，距离先锋化工10公里远，如此遥远的距离，恶臭还是不断飘过来。校医室的老师告诉央视财经《经济半小时》记者，闻到恶臭就会头晕、恶心，这两天连口罩都卖脱销了。

    记者从寻甸县环保局了解到，针对云南先锋化工的投诉始终没有停止过，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投诉电话几乎快被打爆，投诉的频次还在不断上升。

    工作人员：昨天到现在48件。

    污染大户成安全生产先进典型 寻甸县千方百计保护违法企业

    一个环保违法企业，为何如此霸道，为何可以对省内三级处罚置若罔闻呢？明明应该停产整顿、停止排污，为何置法律而不顾，依旧我行我素呢？这个注册资金高达12.5亿的企业为何如此特殊呢？

    这是寻甸县人民政府的官方网站，在这个网站记者看到了这样的一些信息。云南先锋化工有限公司是云南省20个重点工业建设项目之一，是寻甸县重要的支柱产业。在寻甸县2015年1—5月工业经济运行情况的报告中清楚地写着，全县28户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中，2家停产、14家负增长、12家正增长。先锋化工在试生产期间就属于正增长之列，产值增加值同比增长38.8%。

    这家企业一方面是多次触碰环保法规红线的反面典型，而同时又是地方政府区域经济的台柱子、财政的钱袋子。其实这才是先锋化工的特殊性根本所在！这种特殊可以从地方政府对它的态度上明显地感受到。

    2015年6月，云南省环保厅再次对先锋化工等各种违法行为作出处罚，责令其停止违法行为，并罚款10万元。但是还不到一个月，2015年6月29号，这个违法、被责令停产的企业却成了寻甸县“安全生产月”宣传咨询日活动的座上宾，参加这次活动有寻甸县县政府领导、县环保、安监部门领导，以及规模以上企业900人，作为企业代表发言、进行安全生产交流的只有两家，先锋化工就是其中一家。我们不知道按法规、这家本应已停产两个月、而实际上仍在违法生产的企业，它的代表在台上大谈安全生产时，台下的县政府领导、县环保、安监部门领导是何感受。

    2015年8月12日，昆明市政府领导来寻甸县调研，特意参观了先锋化工，我们不知道这位领导是否知道，眼前的这家机器轰鸣、烟尘滚滚的企业已经违反环保法规，超期生产了四个月。

    2016年4月，云南省环保厅又一次对先锋化工的违法行为做出处罚，罚款25万元，同时责令停产整治。这次处罚之后，2016年6月初，昆明市领导前往寻甸县就财政运行工作进行调查，在参观了先锋化工等企业后，这位领导指出，要“重点扶持一批财政绩效大的企业，培植税源，支持经济良性发展。”显然这家违反环保法规、已经连续生产一年零两个月的企业是政府眼中的“重点扶持”对象，我们不知道这样的污染企业又是如何“支持经济良性发展”的！

    就这样，一次处罚，一次视察。又一次处罚，再来一次视察。这个违法生产的企业我行我素，污染依旧。

    2016年6月22日，寻甸县政府官网又发出了这样的信息，同意推荐包括云南先锋化工在内的6家企业，向昆明市工业发展引导基金借款8050万元。也就是说这个违法生产企业，得到了政府的扶持。这一天，距离首批中央环保督察组抵达云南进行环保督察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就在中央环保督察组结束云南环保督察之后，11月1日，在没有得到任何明确开工批复的情况下，先锋化工再度开工。寻甸县环保局接到群众举报，才发现其违法开工的事实，并责令其立即停止超期限试生产和无证排污的违法行为。采访时，寻甸县环保局表示，他们从没有给云南先锋化工有限公司下达允许他们恢复生产的通知。

    接下来，县环保局说已经上报给市环保局，市环保局称管理权限和审批权限在省里，最终，云南省环保局给了记者这样的答复：我们这边也没准备周全，所以说是现在答复给你的都是很模糊的，领导说模糊的情况下就不答复了，过一段时间结果应该就会出来了，那个时候再采访也不迟。

    半小时观察：不要嘴上“绿水青山” 心里只想“金山银山”

    面对公众的疑问、媒体的质疑，11月25号，云南省环保厅选择了拒绝。事实上，仅仅两天前，11月23号，中央环境保护督察组在向云南省委、省政府反馈督察情况中，已经对这个问题表明了态度。督察组指出：“个别企业环境问题群众反映强烈，云南先锋化工有限公司生产过程中的恶臭污染问题长期得不到有效解决。”一个中央督察组都明确指出的问题，我们不知道云南省环保厅还有着什么样的难言之隐。

    其实，对于一些政府部门而言，在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之间确实有些“难言之隐”。中央督察组针对云南省环保存在的问题指出：督察组“在与干部谈话和走访问询中发现，云南省一些地方和部门不少领导同志认为云南省生态环境基础好，环境容量大，有点污染无所谓，环境保护工作主动性不够。”

    政府懈怠抓环保，企业又怎会认真搞环保！搞好环保落实政府责任是关键，只有督察真正和领导官帽子直接挂钩，干部才会像爱护眼睛一样善待生态环境。提醒那些在“要温饱”还是“要环保”之间摇摆不定的人，生态环境的重要性只会增加不会减弱；环保问责的力度只会加大，嘴上说着“绿水青山”心里却只想着“金山银山”是过不了关的！

    习近平总书记近日对生态文明建设又作出重要指示。习近平强调，各地区、各部门要切实贯彻新发展理念，树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强烈意识，努力走向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要深化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尽快把生态文明制度的“四梁八柱”建立起来，把生态文明建设纳入制度化、法治化轨道。要结合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加快推动绿色、循环、低碳发展，形成节约资源、保护环境的生产生活方式。要加大环境督察工作力度，严肃查处违纪违法行为，着力解决生态环境方面突出问题，让人民群众不断感受到生态环境的改善。各级党委、政府及各有关方面要把生态文明建设作为一项重要任务，扎实工作、合力攻坚，坚持不懈、务求实效，切实把党中央关于生态文明建设的决策部署落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