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能不能让阿姨晚点生,这样就能和我们一起过年,陪我出去玩了。”8岁女儿的童言无忌,触动了月嫂张英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鸡年春节,她依旧放弃了与家人团聚,留在广州雇主家中,照顾产妇和新生婴儿。这已经不是张英第一次在雇主家中过春节。
过年不回家,8岁女儿当然有意见。她只能跟孩子解释:“刚出生的小弟弟这么小,过年没人带多着急,如果他是你的弟弟,想不想有个人照顾他。”懂事的女儿不作声了。
40岁的张英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梳着马尾辫,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看起来十分麻利。
随着全面二孩政策的放开,广州家庭对月嫂的需求越来越大,一些金牌月嫂也供不应求。
虽然月薪过万,但月嫂真实的生活却并不轻松。
文、图 广州日报记者肖欢欢
张英是一名8岁女孩的母亲,她来自甘肃大山深处。8年前,张英和老公来到广州打工。
35岁改行做月嫂
因为老公收入不高,每个月只有4000元工资,而她自己不论是当售货员、快递员、洗车工还是餐厅服务员,除去房租和花销,每个月所剩无几。
远在老家的女儿则成了张英的心头之痛。“老家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女儿容易挨打。而我女儿性格又很倔。并且,爷爷奶奶都是文盲,没法辅导她功课。”说起女儿,张英愧疚又自豪。
“你看,这是我女儿的照片。”手机屏幕上,小女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扎着两条小辫。她也担心女儿的安全。“我很担心她跟着其他坏孩子学坏,也担心被坏人欺负。所以我反复交代她,不要一个人到外面玩。”
直到2011年,张英和丈夫离婚,她独自承担起照顾女儿的重担。那年夏天,她经过一家月子中心的玻璃屋时,上面的广告上写着月收入可达上万元,张英动心了。
那时她35岁。第二天,她就辞掉了原来的工作,报名参加了母婴护理师培训,15天培训费要3000元。一个月培训后,她还不能上岗,要跟着另外一名月嫂到雇主家中实习两个月,没有工资。
因为没有实操经验,张英没少遭受雇主的白眼。比如,小孩呛奶了,要将小孩俯卧在大腿上或肩膀上,但她一着急,把孩子仰卧在腿上,拍得力度过大,孩子脸涨得通红。
张英说,当月嫂是为了给女儿“挣学费”。正规母婴服务机构的每一个月嫂都是经过专业的培训和考试后,才能拿到上岗证的。
要做金牌月嫂不仅有月嫂证、育婴师证、育儿健康证、催乳师证、营养师证等多个证书,还要有好口碑。
月嫂张英在给宝宝按摩。
入行方知是辛苦钱
初入行时,张英也认为月嫂轻轻松松每个月挣1万多元,真正入行后,她才发现,挣得完全是辛苦钱。
月嫂的工作包括新生儿看护和产妇护理。
“孩子掉根头发都不行,更不要说磕着碰着。一刻都不能马虎,我有时做梦都梦到宝宝在哭,赶紧爬起来去抱孩子。”张英说,只要宝宝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家人就紧张得不得了。“比如,有时宝宝哭上3分钟,如果你不能让宝宝停止哭,宝妈就会认为你不专业。”
有一次,她照顾的一个宝宝出现腹泻,在3天内瘦了一斤多,宝宝的父母紧张得彻夜难眠,那3天,张英没有一刻合眼,给宝宝熬药。
后来才查出原因,原来是宝宝的外公早上带宝宝到阳台受凉了。“但雇主不会怪她的家人,首先责备月嫂照顾不周。”因为这件事,张英被公司扣了2000元钱。
不论是剖腹产还是顺产,产妇一般要在医院观察3天。这3天,张英吃、住都在医院。晚上,张英就躺在从医院租来的长椅上,整晚观察着新生儿,宝宝头睡歪了、哭了、尿了、没盖好毯子、产妇伤口疼、要清洗伤口,要上厕所,她都要24小时待命。
从早到晚,医院的病房中和走廊上婴儿的啼哭声此起彼伏,但新生命的降临让张英感到惊喜,她从来不觉得孩子的哭声是噪音。
还得跟家中老人作“斗争”
上午8时,折腾了一晚上的宝宝刚刚睡去,张英又要起来为雇主一家人做早餐,顺便把地拖一遍,前一天晚上,她才睡了3个小时。
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做家务、做饭,也是月嫂的工作内容之一。她的厨艺不错,这也是她一直深受雇主欢迎的原因之一。她还总结出月嫂受雇主欢迎的几大秘诀:一是技术过硬;二是勤快、嘴甜;三是厨艺好。
工作中,张英还要经常与产妇家中的老人作“斗争”。她正在服务的这位产妇的母亲,按传统坐月子那一套要求女儿:不能吹风、不能洗澡、不能洗头、不能开窗,但张英觉得这一套不科学,她解释给产妇的母亲听,但对方却不以为然。“我坐月子那会儿就是这样,月子期不能吹风,不能下床这些规矩都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流传了几千年了你懂什么”,张英的科学举证都被对方一一驳回,这让她很无奈。
宝宝的外公外婆喜欢对着出生才十天的婴儿的嘴巴和脸蛋亲,这时,张英就会大声制止。但宝宝的外公外婆有些生气。张英感叹说,一些老习俗对母亲和孩子并不好,就要耐心给家中的老人讲道理。解释不通,就会产生矛盾。
每天睡不足5小时
新生儿的睡觉习惯没有养成,通常一晚上会醒来五六次,只要宝宝一哭,张英就要把他抱在怀中哄,陪小宝宝说话。
“你的作息必须跟着宝宝,宝宝白天睡,你才能睡。”如今,张英每天只能睡不足5个小时,还是断断续续的。她正在带的这个宝宝没安全感,非要在大人怀里,张英经常抱着宝宝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刚做月嫂那一年,因为整晚不睡觉,她严重上火,口舌生疮,牙疼,白天头昏脑涨,完全不在状态,但渐渐地,她练就了倒头就睡的功夫。由于长年作息不规律,今年才40岁的张英,两鬓已经长出白头发。她要经常对着镜子,将白发拔掉。
从事这个行业5年,张英越发感觉到这个行业有年轻化的趋势,做月嫂的多数是40多岁,50岁以上的并不多,她认识的最年轻的月嫂只有30岁。“月嫂并不是越老越吃香。月嫂必须生过孩子,所以一般在30岁以上,而岁数太大,月嫂公司不让你参加培训,因为雇主多数不喜欢岁数太大的,觉得思想落伍,手脚慢。所以,35~50岁是月嫂的主力军。”
张英说,只会带孩子、做家务的月嫂已经落伍了,懂得通乳、科学喂养、培养宝宝生活习惯等已经成为月嫂的标配技能,而这些,岁数偏大的月嫂都不能胜任。
最遗憾春节不能陪家人
张英没有假期概念。经常有产妇比预产期提早生产,她就要提前上岗。
通常,一个月嫂周期是26~30天,根据月嫂的不同档次,收费也有所差异,价格从6000元~16000元/26天不等。
像张英这样的六星级月嫂,26天的价格超过1.2万元,而最顶级的金牌月嫂,月收入则达到2万元。如果遇到春节这样的假期,雇主还需要每天加500~800元不等。
最让她感到内疚的就是对长年在雇主家中,每年连孩子都很少见上一面。做月嫂5年,张英没在家过过一个春节,没有陪过女儿过过一个寒暑假。不过总算有些成就。
5年时间,她已经带过超过40名新生儿,拥有《母婴护理证》《催乳师证》《小儿推拿证》等多项证书,成为六星级月嫂。
全年没有休息日,张英并没抱怨。她算了一笔账,26天1.3万元,如果休息一天,就是500元损失。张英的好脾气就是这样磨出来的。
最让张英头疼的是不少产妇会出现产后抑郁。张英照顾过一个高龄产妇,生了女儿后,公婆很不高兴,丈夫也很失落,孩子出生一周,丈夫就在外面借酒消愁,公婆听说生了女儿,也迟迟未露面,负面情绪传导给产妇,产妇彻夜难眠,甚至萌生了要把女婴掐死然后自杀的念头。
张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一边做产妇的思想工作,一边24小时看着产妇,好不容易这名产妇才打消了自杀的念头。还有些产妇则是因为生出来的宝宝有缺陷,比如兔唇等,觉得抬不起头来,这种抑郁会持续数月。
张英坦承,她最怕的就是这种抑郁的产妇,这时她就感到“压力山大”。“因为如果她的心结不打开,你说再多也没用。”
每当一个订单结束,她便一头倒在床上,足足昏睡一天一夜才能缓过劲来。那是她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
张英半夜抱着宝宝。
过年只休了一天
与婴儿相处总是很开心的,张英每天心情都很好,有时她就会拿出手机拍照留念,把一个个欢乐的画面记录下来。对张英来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得到雇主的认可。
今年春节,8岁的女儿从甘肃来广州和妈妈一起过春节,她待在广州的时间大约20天,但恰逢张英在雇主家带宝宝,她一天也不能陪女儿,只好让老公带着女儿在广州的公园逛逛。好在春节期间雇主为她放了一天假,让她回去陪女儿吃了一顿年夜饭。
张英说,随着全面二孩的放开,广州市民对月嫂的需求还会上升。“只要有好口碑,不愁没生意。现在这么多生二胎的,我的档期都排到明年了。”
但需要照顾的宝宝越多,她能够陪家人的时间就越少。说起女儿,张英满是愧疚。“女儿寒假过来我都不能陪她,春节也没能陪她。”张英的目标就是将来把女儿也接到广州来上学。“把别人的孩子照顾得很好,但自己的女儿却没空照料,我对自己的女儿远没有那么耐心。”
月嫂张英的典型一天
早上6时:把宝宝哄睡着。
早上7时:洗漱后为产妇一家做早餐,拖地,为产妇做营养早餐。
早上8时:吃早餐。
早上9时:检查宝宝衣服,给宝宝换尿布,给宝宝洗尿布、奶具。
上午10时:帮产妇做伤口护理。
上午11时:摘菜,准备午饭。
上午11时30分:做午饭
中午12时30分:午饭
中午1时:带宝宝晒太阳。
下午2时:帮产妇擦洗身体,洗涤产妇衣物(产妇衣物要单独洗)。
下午3时:帮产妇按摩、通乳。
下午4时:帮宝宝洗澡、按摩,为宝宝做脐部护理。
下午5时:帮产妇制作月子茶,指导产妇做保健操恢复身材。
下午6时:准备晚餐。
晚上8时:哄小宝宝睡觉。
晚上10时后:每两小时检查一次宝宝尿布,宝宝哭了喂宝宝喝水,把宝宝带到客厅里把宝宝哄到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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