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听两个同事闲话“网络育儿经”。一个说自家孩子如何聪明,能自行从网上获取各种学习资源并和老师互动。网络成了孩子成长的好帮手。另一个强调坚决执行“断网”政策,不让孩子接触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两人各执一词。
网络技术到底是带来更多资源的万灵药,还是打开魔盒的祸首?我想,就像莫泊桑说的,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网络亦如是,关键是要学会聆听网络技术自身独特的“还嘴”。唯有恢复网络技术与人之间的活泼关系后,才有可能在Web2.0时代更有意义地与技术共处,通过技术生活。
技术的“还嘴”
许多人相信数字网络是达到更高效率、更强感官刺激,甚至直达更美好生活的南山捷径。但当网络技术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后,这种想法大多落空。想象中的美好生活未如约而至,怀旧情绪反倒像救命稻草一样滋生出来,网络开始被不少人当做导致各种挫败感和焦虑感的替罪羊。
无论捷径还是替罪羊,两种论调都将网络技术视为被人们使用的“沉默”对象,我们对网络技术在生活中对使用者的“还嘴”听而不闻。
网络技术又不会说话,如何向人“还嘴”?其实,技术的“还嘴”并不必借助语言,更多情况下,网络技术会以其本身内在规律反向设定使用者所处的时空。技术自身的“语法”规定了人们的日常生活、社会的流行语言和个人的自我认同。
比如说数字网络具有非线性、异时性和海量等传播特点。这就好比在大众媒体时代,电视的技术特点创造出家人围坐客厅观看电视的日常实践,网络技术也反向规定了使用者在生活的不同领域都须适应多线任务、碎片化阅读和定制化信息服务等新环境。这种反向规定即技术向我们进行“还嘴”的方式。回忆下,国人过年时广泛流传的各种拜年段子就体现了网络技术的“还嘴”。拜年段子创造出了朋友间崭新的交往仪式,原来因各种原因没办法或没必要联系的人被拜年段子重新勾连起来。同时,技术的“还嘴”还以极低的成本大量消费并迅速创造出中国人拜年时的新语言类型。网络技术对个人,甚至是对整个文化的“还嘴”在热闹非凡的网络拜年活动中生动体现。
技术的“还嘴”也不是单向的。人们需要有意识地与技术的“还嘴”进行不间断的协商。技术与人协商对话的过程可能创造出意料之外的状况。我们将人与技术的关系视为“活关系”正是为此。这种“活关系”具有的创造力带来了更多不确定性,也多少恢复了网络时代生活应有的浪漫。例如,网民通过社交网站创造出许多意外的传播现象。我身边就有不少朋友通过“开心网”与失散多年的儿时朋友网上偶遇。网民与社交媒体技术特点之间的双向互动也让类似“表叔”这样网络自发的反腐行为涌现。
另外,不能将网络技术与人的生活分开后讨论如何利用技术改善后者的境遇。这严重低估了网络技术与生活“纠缠”的深入程度。网络技术通过不断提高计算能力,已能模拟各种交流界面。像网上聊天、网络电视、网络游戏等与线下生活不同的交流空间已大量被嵌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当生活被网络化,网络本身可能就从生活中悄然隐去了。这就像供电已成了生活司空见惯的有机组成时,除非技术发生故障,人们大概很少特别意识到自己在“使用”电。让人入迷的网络游戏就为人们理解网络时代的生活提供了恰当的隐喻。沉浸在网络游戏时空中的玩家体验到的是作为游戏角色的存在,人们在游戏时空中获得了与实体空间迥异的审美体验,创造出新的文化社区、交往仪式和权力感觉等。这种平行体验构成了他们整体的生活状况。从这个角度看,要解决网络游戏上瘾,关键是通过整体性介入改变个人的生活状况,而不只是通过措施恢复个人自控的问题。
可以想象当实际生活的框架中到处都植入了类似游戏那样“另类”空间的界面,甚至当生活本身成为在异质空间的穿梭体验时,再去讨论网络技术对生活究竟是正面还是负面影响,多少显得不合时宜。
恢复网络与人的“活”关系
所以,我想探讨的是,有没有可能恢复网络技术与人的“活”关系,让我们更敏感地聆听技术与生活之间不断“对话”。这种聆听要求我们将技术放回到现有生活形态、文化传统和经济结构框架内,让技术本身的逻辑以不同面貌显露出来。比如,网络技术本身的重要特点就是海量信息和对大规模合作的动员能力。这种集体情感的激发推动了“人肉搜索”这样的大规模网民协作。聆听技术的“还嘴”,理解这种还嘴与生活间的关系,并以个人方式与技术建立关系,可能会成为当今社会重要的社会技能。
此外,网络成了重要的生活政治和审美体验。与关掉电视不同,人们再也无法简单地关掉网络了。无论是否愿意,人们在生活中都会越来越多地穿梭于网络技术支持的各种场景。网络非但不是生活之外的工具,反而越来越成为连接不同时空并召唤多样化存在的中介。经由网络技术在不同交流空间中的停留穿梭创造出新奇的审美体验。比如在上海街头到处可见的共享单车,就需要通过连接网络的手机APP才能打开。骑行者经由网络技术打开的不仅仅是实体的自行车本身,更重要的是网络技术打开了人与城市时空之间新的关联方式。越来越多的人通过网络共享单车重新体验城市,重新安排时间。如果说巴黎街头的闲逛者是现代城市社会的象征符号,在数字技术构建起的异质空间中漫无目的穿梭闲逛的“游荡者”就形成了网络时代的独特景观。比起达成工具性需求带来的短暂满足感,网络时空中从一个场景到另一个场景幽灵般的“游荡”更多伴随着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在《殊途》中提到的那种“孤独旅人,良久伫立踟蹰……择其一端,选择终定归宿”的临界体验。如何宽容这种“游荡”并应对这种无法逃避的临界感,也成了当代人需面对的问题。
如今,网络技术已全面介入了生活,网络构成了当代生活的重要场景,人们无论是否愿意都已身处其中无法自拔。对于网络究竟带来“一个全新的美好世界”,还是毁掉了怀旧想象中“过去的好时光”,回答最终总会回到“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更关键的挑战反倒成了个人如何通过与技术进行动态互动,在数字时代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作者为复旦大学信息与传播研究中心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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