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勤余
走入电影院,《芳华》的海报铺天盖地。显然,它在同期电影中难寻敌手。坐定,环顾四周,虽是早场,剧场内近乎满座。其中,中老年观众占据“半壁江山”,眼神中充满期待。电影开场,当“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字样出现在荧幕上时,观众席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好久没有看到这几个字了”。毋庸置疑,冯小刚导演又一次把住了市场的命脉。
电影《芳华》由冯小刚执导,严歌苓编剧,黄轩、苗苗、钟楚曦等主演。该片根据严歌苓同名小说改编,以1970至1980年代为背景,讲述了在充满理想和激情的军队文工团,一群正值芳华的青春少年,经历着成长中的爱情萌发与充斥着变数的人生命运故事。
怀旧,是电影《芳华》的一大武器。从贴满革命标语的暖色调文工团生活,到展现英雄主义情怀的悲惨、壮烈的战场,无不透露出影片怀旧的基调。韩红翻唱的《绒花》响起,熟悉的旋律将对美好时光的怀恋之情推向了最高潮。但是,这真是《芳华》,或者说小说《芳华》想要表达的主题吗?
怀旧情调的强大,使冯小刚电影的割裂态势得到了掩护。一边是以林丁丁为首的文工团姑娘虚伪造作,将好人刘峰推向万丈深渊。另一边则是文工团面临解散时战友们依依不舍的深情,对集体主义无比深情的怀恋。冯导试图用电影语言淡化前者,突出后者,但不能改变一个现实:小说《芳华》的主题被悄悄替换了。
影片结尾,当刘峰与何小萍(小说中的何小曼)在烈士陵园久别重逢,温暖相拥时,广大观众无不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感到一丝安慰。然而,小说《芳华》并无这般温暖的底色。毋宁说,严歌苓的笔调是苍凉的,甚至是严酷的。刘峰暗恋林丁丁多年,终于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欲上前拥抱。“触摸事件”让他失了前途,丢了手臂,成了刘峰人生中的转折点。对此,林丁丁、郝淑雯以及小说的叙述者萧穗子并不感到愧疚。在她们看来,“刘峰来到人间,就该本本分分做他的模范英雄标兵,一旦他身上出现我们这种人格所具有的发臭的人性,我们反而恐惧了,找不到给他的位置了。”
这恰恰显示出严歌苓在小说叙事上的高超技巧。在萧穗子的回忆里,常常不自觉地为自己和战友们亏待刘峰的事实而辩护。在承认刘峰善良品质的同时,却又在潜意识里鄙视、厌恶他。归根结底,刘峰纯洁的心灵超出了集体主义所能接受的范畴,以至于就连萧穗子也认为,“试想我们这群充满淡淡的无耻和肮脏小欲念的女人怎么会去爱一个别类生命?”所以,刘峰所能得到的结果必然是被排斥,被牺牲。自我矛盾的独白,将文工团姑娘们灵魂中的龌龊暴露无遗。在看似不动声色的叙述背后,严歌苓将道德批判的权力留给了所有读者。
电影《芳华》剧照
冯小刚的电影,却无意于批判或者审视人性的弱点,转而将叙事重心置于旧日情怀之上。影片中文工团即将被取消,大家高唱着“再见吧战友”依依惜别的情景令人动容。可在小说里,林丁丁、郝淑雯们早已为自己打起了小算盘,通过转业、嫁人,找到了人生的康庄大道。在严歌苓看来,某种集体主义叙事是值得怀疑的。在某些崇高精神的掩护下,个体的自私自利正在暗流涌动。而冯小刚则致力于营造出旧日时光的美好,用一幅幅唯美的画面勾起那一代人的珍贵回忆。很明显,电影《芳华》与小说《芳华》在此刻悄然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了。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好人刘峰?这是《芳华》提出的一个中心问题。冯小刚似乎想用那个特殊年代的种种不合理来进行解答,因此让刘峰在新时代寻得了人生的慰藉——何小萍。然而,严歌苓在小说中分明地写到了电影中所没有的情节——多年后,林丁丁与郝淑雯、萧穗子聚会,谈起刘峰时绝无忏悔之意。林丁丁们在身份上的优越感以及“平庸之恶”,才是造成刘峰人生悲剧的元凶。
电影《芳华》的编剧是严歌苓,因此从文字到画面,原样照搬自然是行不通的。相信冯小刚与严歌苓在改编、取舍过程中自有考量。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电影的票房形势喜人,情怀牌可谓打得恰到好处。但若将《芳华》简单地视作一次重温旧梦,未免让人感到遗憾。
小说中的萧穗子承认,“也许小曼(即电影中的何小萍)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真正识得刘峰善良的人。一个始终不被人善待的人,最能识得善良,也最能珍视善良。”为什么只有这两个为集体所抛弃的可怜人,才懂得善良的可贵?这个被严歌苓略显残忍地展示在读者面前,而为冯小刚小心翼翼埋藏起来的问题,正在拷问我们所有人的灵魂。(李勤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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