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有雁塔山,上有大雁塔,那是中国科考文化的“历史名片”。无独有偶,海南也有雁塔峰,上有雁塔亭,那是海南科考文化的“历史名片”。两座峰峦,地北天南,虽然沧海相隔,但地脉不断,“雁塔题名”的文化因缘使它们声名远播,紧密相连。
雁塔峰在哪?为何上有雁塔亭?正德《琼台志·山川·卷五》载:“雁塔峰在县(琼山)南二里许……以宋姜唐佐登乡举故名。至元(1335~1340)中,帥守筑雁塔亭于其上。”
提起姜唐佐,人们自然会想起苏东坡《书赠姜唐佐联》——“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想起唐佐不负东坡厚望,夺魁科场,首破天荒。一代文化大师与海南学子的文化情谊,比“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白居易更有传奇色彩。
据《琼山县志》记载:姜唐佐,字君弼,琼山人。苏东坡赞其“文气雄伟磊落”、“有中州人士之风”。坡翁曾书赠诗联,勉其励志,苏辙《栾城集·补子瞻赠姜唐佐秀才诗叙》记有此事。诗叙云:“兄子瞻谪居儋耳,琼州进士姜唐佐往从之游……赠之诗……且告之曰:‘子异日登科,当为子成此篇。’”后来,姜唐佐果然乡试登科。
崇宁二年(1103)正月,姜唐佐在汝南谒见苏辙,其时苏东坡已过世,苏辙为之续诗。诗曰:“生长茅间有异芳,风流稷下古诸姜。适从琼管鱼龙窟,秀出羊城翰墨场。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锦衣他日人争看,始信东坡眼力长”。
姜唐佐首破天荒及他与苏东坡的旷世情谊,琼岛家喻户晓。可是,姜氏何时迁居海南,他的家庭文化背景如何,身后情况怎样;苏辙续诗之后,姜唐佐为何后续无文;为什么作为琼山人,他灵牌不在琼山而在老城……这些历史细节,一直鲜为人知。
姜氏书香门第 唐佐科举成名
老城有座小山,山名叫“国社岭”;岭下有个古村,村子指山为名。村前有一座简陋的姜氏宗祠,内供过琼始祖神位,海南名贤姜唐佐的灵牌赫然入目。
《姜氏族谱·修唐姜唐佐公配祭序》记载:姜氏过琼始祖元熹与胞弟元勳、元韶于庆历年间(1041~1048)避祸离乡,自闽渡琼,卜居老城儒姜村;稍后,元韶移居琼山白沙村,不久生姜唐佐,是为二世。谱载,唐佐少时颖悟超群,嗜学不倦。宋时苏轼,字子瞻,号东坡,贬谪琼城,设帐于泂酌亭,唐佐受业门下,苏公称之为“南海佳士”,赠以诗句……
配祭序赞叹:“唐佐公少年及第,秀出羊城,首破天荒,自是以科甲继显者,指不胜屈。然唐佐公能开千百年文运,而不能绵延十世箕裘,匪独同宗父老抱恨不平,即缙绅诸先生皆为言念及而感慨系之。帝昺二年(1279),姜氏第七世裔孙创修族谱,加以创世系伦序,井然不淆,立勳公、韶公、佐公神主奉在始祖祠中,春秋永祀,为正为配……”
《姜氏族谱》记载,姜唐佐出生于书香门第。笔者所查阅的《姜氏族谱》,系1981年重修的蜡刻本。那是琼北地区现存的数十姓族谱中始修于宋代的极罕见的一部珍本,对研究海南移民、地方习俗、文化传承具有重大价值。
据介绍,姜氏入琼,不久就分居两处。五世之后,元熹一支,儿孙日多,聚居儒姜,生存发展,甚为局促,故族人议迁。环视澄邑,跑遍老城,见国社“后枕大海,前朝大胜,青山如襟,绿水似带,虎踞龙盘”,于是迁居岭下,并立祠村前,享祀先祖。
《姜氏族谱》记载:元韶于庆历年间迁居琼山白沙村,大约在庆历至皇祐年间(1041~1054)生唐佐。依此推测,汝南遇苏辙之时,唐佐年约50。从那时到修谱“配祭”,相隔170多年。其时,元兵南侵,宋室南逃,兵荒马乱。如此岁月,潜心修谱,实为不易。若求详备,岂非苛求?尔后,姜氏谱牒,代有修纂。这种传统,这种精神,敬祖敦宗,鉴前励后,诚属可贵。姜氏后人遵循祖训,对“沧海未尝断地脉”的深刻意蕴做出了新的诠注。
谱牒记载,姜氏书香门第,唐佐科举成名,除了家庭教育、自身努力外,苏东坡对他的教诲影响巨大。唐佐的大伯元熹是宋仁宗乙丑(1045)科进士,曾任镇江太守;二伯元勳,身为监生;生父元韶,也是拔贡,侯选教谕。家庭文化熏陶,特别是移籍琼邑白沙村,毗邻海口浦,乃琼山儒学所在地,文化氛围浓厚。从那往南,十里之外便是府城,与苏东坡贬琼时指凿的泂酌泉相距不远,这种种因素,为他与苏东坡交往提供了历史机缘。
姜唐佐与苏东坡的书信往来
查林冠群《新编东坡海外集》,有《书联句留赠姜唐佐》,当是苏东坡留宿府城金粟庵时所书。《冷斋夜话》载:又谒姜唐佐,唐佐不在,见其母。母迎笑,食余槟榔。余问:“识苏公否?”母曰:“识之。然无奈好吟诗。公尝杖而至,指西木榻,自坐其上。问曰:‘秀才何往?’我言入村未还。有包灯心纸,公以手拭开,书落纸。祝曰:‘秀才归,当示之。’今尚在。”余索读之,醉墨欹倾。曰:“张睢阳生犹骂贼,嚼齿空龈;颜平原死不忘君,握拳透爪。”此乃东坡戏墨,是形容姜唐佐母亲食槟榔时的情状。所书联句,足见东坡率性天真,豪放旷达,也足以证明他与姜家交谊甚厚,过从甚密。
如果说以上联句乃东坡戏墨,那么,苏东坡与姜佐的其他书信,则可知他们交情之深及其对姜唐佐的文化影响之大。时值苏东坡离岛910年,无妨抄录于下,权当追念。
元符二年(1099)闰九月,姜唐佐自琼至儋,求教苏门,贶赠地产,东坡书《与姜唐佐》:“某启。特辱远贶,意甚勤重。衰朽废放,何以获此?悚荷不已。经宿起居佳胜。长笺词义兼美,穷陋增光。病卧不能裁答,聊奉手启。”惜乎年月荒远,唐佐那封“词义兼美”的“长笺”已无从寻觅,只存坡翁“穷陋增光”的溢美之辞和深深谢意。
是年十月十三日,姜唐佐相从夜话;十四日,雨中以奇荈为馈;十五日雨霁,公以乳泉泼建茶招之。师生夜话,煮茗闲聊,推心置腹,坡翁《与姜唐佐书三首》,记之甚详。
其一,“某启。昨日辱夜话,甚慰孤寂。示字,承起居安胜,奇荈佳惠,感服至意,当同啜也。适睡不即答。悚息。轼顿首。”
其二,“今日雨霁,尤可喜,食已,当取天庆观乳泉泼建茶之精者,念非君莫与共之。然早来,市中无肉,当共啖菜饭尔。不嫌,可只今相过。某启上。”
其三,“适写此简,得来示,知巡检有会,更不敢邀请。会若散早,可来啜茗否?酒面等佳惠,感愧。来早饭必如诺……”
元符三年,姜唐佐自儋返琼,负笈羊城。苏东坡《与姜唐佐书》云:“某启。别来数辱问讯,感怍至意。毒暑,具喜起居佳胜,堂上嘉庆,甚慰所望也。知非久适五羊,益广学问,以卒远业。区区之祷。此万万自重。不宣。”区区数言,情意恳切,跃然纸上。
时隔不久,东坡遇赦,归心似箭,行程急迫,想起唐佐,他奋笔疾书《与姜唐佐》,书云:“某已得合浦文字,见治装,不过六月初离此。只从石排或澄迈渡海,无缘更到琼会见也。此怀甚惘惘。因见二车,略道下恳。有一书到儿子迈处,从者往五羊时,幸为带去,转托何崇道附达为幸。儿子治装冗甚,不及奉启。所借《烟萝子》两卷,《吴志》四册,《会要》两册,并馳纳。”
寄居海外三年,苏东坡九死一生,即将离岛渡海,“此怀甚惘惘”。他想念姜唐佐,告知行程,托捎家书,这是师生情谊,更是朋友情义。言及所借之书,可知唐佐藏书不少,也可知他们文化交往非凡。910年过去了,已没有多少人知道姜唐佐曾有《烟萝子》、《吴志》、《会要》等藏书,幸好有苏东坡书信在,为琼州文化史留下一段佳话。
除此以外,苏东坡还有《约吴远游与姜唐佐喫顺眼蕈馒头》和《端砚铭》等与姜唐佐书信往来的有关篇杂,但却没有发现姜唐佐留下的墨宝,《姜氏族谱》也没有更多的记载。不过,据相关资料介绍,苏东坡故里四川眉山三苏词存有一方端砚,背面有姜唐佐的题记,记曰:“元符三年(1100),东坡移廉州,过琼,以端砚赠余为别。余得之,不胜爱之至,而岁月迁流,追惟先生言论邈不可识,因志之以示不忘云。”
海峡隔不断中华文化传承
幸好有郡志史书记下雁塔峰、雁塔亭等文化史迹,得以追述海岛文化传奇;幸好有《姜氏族谱》记下文化史语,得以追踪先贤文化归宿。
《姜氏族谱》云:“夫人之杰者地必美,善于择者里必美”,信然不谬。族谱所提“前朝大胜”,即大胜岭。《海南百科全书》载:马援曾“屯兵大胜岭(今澄迈县老城镇西10里),命陶者制瓦器,大者数石,小者二三斗,招到黎人即以遗之。遂抚定珠崖,建城郭,置井邑,立珠崖县。建武二十年(44)秋,振旅还京师。”姜氏居处国社岭,实为大胜岭余脉,这两座普普通通的小山,在海南历史上耸起了文化峰峦。
江山留胜迹,吾辈独登临。大胜岭还在,国社岭还在,国史郡志还在;《姜氏族谱》还在。姜氏择里老城,的确慧眼独具。那里是海南文化的连结点,它与雁塔峰一样,连接中原大地,辐射海岛腹地。毋庸讳言,澄迈湾、马村港是珠崖文明的港湾。历朝历代,中原航船在那里解缆系缆,绳索一牵,海南文明在那里晃荡。除了姜氏,还马氏、冯氏、曾氏、李氏等渡琼始祖,初始大多在那落籍,难怪老城圣殿、里桥等文化遗址历数百年风雨仍保存完好。
天朗气清之日,登国社岭,指琼州海峡于日下,望雷州半岛于云间,令人慨叹,沧海相隔,地脉不断,信然不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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