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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名人]叶佩高:第一位战略反攻的将军
来源: 天涯社区 作者:章东磐 孙敏 时间:2011-01-04 13:12:09 星期二

  我们赴云南寻访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海拔最高的战场高黎贡山,我们不知道能遇到什么,我们只知道此地山上山下一役战死上万人。

  我们是在深秋沿着细若游丝的古道登上高黎贡山,古道无名,在靠近山脊之处有一座倾颓的老屋,是更古老的岁月,好心的道士们为了过往的路人施舍免费姜糖水的场所,叫做北斋公房,往南十几公里的地方亦有一个这样的地方,叫南斋公房,于是,南、北斋公房由此成为穿越大山的两条古道地名字。

  山顶风很大,人就像一片树叶被大风推过山口。那么大的一架山,山脊像刀背一样薄,翻过它的时候,日军是守方,凭借着经营了将近两年的工事要塞,阻挡反攻的中国军队。那是1944年5月,待命滇西的中国远征军为了配合中国驻印军反攻缅北,打通滇缅公路,主动发起怒江战役。战役在5月11号深夜发动。那一晚,数万中国军队静悄悄地渡过怒江,使用了美军援助的橡皮船,整个渡江过程数万官兵只淹死了一个人。

  在北斋公房一线率先渡江的是陆军第一九八师,师长叶佩高。在开始滇西抗战的调查之前,我们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而第一次知悉他,是在1999年的腾冲县城。此县偏处滇西极边之地,但却是中原汉文化延至西南边境的最活跃的末梢神经。诗书礼义,忠孝贤良在这个地方年纪稍长的人都能扯上几句,而且说的时候很认真。腾冲人很自豪本地的历史。一百年前,腾冲玉石贸易甚兴,英法德三国都在这个边僻小城设有领事馆。那时,腾冲一年的边贸额据说不输广州。更让他们骄傲的是抗战。腾冲是中国军队靠自己的力量在八年抗战里光复的第一座县城。为了这个光复,九千多远征军官兵、三千日军与美轮美奂的古城玉石俱焚。距城三公里的和顺乡奇迹般地逃过此劫,至今粉墙黑瓦,画栋雕梁,让人依稀窥见当年县城的风华。腾冲人说,他们真的是舍弃家园“焦土抗战”的典范。

  那年住的政府宾馆有一个小花园,临睡前去踱步,却见树影掩映之后有一道阶梯通向楼后漆黑的深处。好奇驱使我走到小楼后,月光下,荒草中,耸立着一座几与二层楼齐高的纪念碑。就着依稀的月光,看得见碑身上面的四个大字:“还我河山”。碑铭详细地讲述了这支部队历经血雨腥风,从倭寇手中夺取腾冲的事迹。那是陆军第一九八师的阵亡将士纪念碑。那篇读完让人肝胆俱裂的铭文作者,就是师长叶佩高。

  叶佩高就是第一位渡过怒江的中国将军,那一刻他肯定只会想到接踵而至的恶战,而且胜负未卜。因为与日军七年的正规战打下来,中国军胜少败多,加上上峰决策的反复无常,准能算定此战必胜呢。他从橡皮艇迈上怒江西岸的脚印,本应拓了模收藏在博物馆里,那是叶佩高将军一生中最非凡的一步,因为自1840年开始的一百年间,还没有一位中国将军得此殊荣。一百年来,中国军队在今天,在此地,第一次发起了对侵略军的战略反攻。

  从渡江地点至西岸的高黎贡山脚约十数公里距离,便是与日军的接战。西岸的日军已是足足养了两年,在远征军立足未稳,立即派精锐从山脚屯兵处逆袭而来。今天再回想,顶不顶得住日军逆袭的那一小仗,其实足以定乾坤。中国军队正是强敌两年前的败兵。当年日军突破中缅边境,如入无人之境,中国守军狂泄如水,幸亏有怒江,幸亏有一江狂涨的春水,仅有的惠通桥在最后一刻被炸断,将日军止于西岸。

  远征军这只惊弓之鸟重整羽翼,就想飞过刀丛林立的高黎贡山吗?日军敢以不多的兵力突袭我军,算准的就是中国军队还未摆脱战败的阴影。


  果然,当一片亮晃晃的刺刀伴着毫无惧色的怪叫声扑面而来的时候,中国士兵的第一个动作真的是逃跑。居然没有人记得向敌人开枪。攻守双方的角色在一瞬间就互换了。时任叶师长手下团长的陶达纲将军,曾回忆那段经历,站在叶师长旁边的一位副师长,高声发出第一声命令:“卫兵,捆行李!”他要跑。

  英雄与凡人的差别其实就在此时。叶佩高本在看地图,部署对高黎贡山的进攻,他只是抬起头来,看了看手下败兵涌来的方向,对特务连长说:你去看一看,有什么事,接着忙他的。百年雪耻之战的胜败荣辱,就在这不经意间悄悄奠定了。连长带了机枪赶上去,陶达纲已经稳住阵脚,士兵们转而扑向敌军。几十年之后,他们回忆起师长,说起的都是那一刻的大将风度。

  小战毕,叶将军集合士兵讲话,专门讲了怕死的问题。我惊讶地发现,他在六十年前就曾一反东方传统观念,力主士兵应该怕死。他们部队长官与士兵的标准问答是:“弟兄们,你们怕不怕死?”几千人齐声回答:“怕死,不怕日本鬼子!”他让士兵们不耻于怕死,是提醒官长珍爱士兵的生命。他在激励士兵们不怕日本鬼子,则是要士兵们英勇杀敌,忠贞报国。

  那个时候,一九八师与日军以机枪互射,怎么打都有严格规定。叶将军亲自制定标准,鬼子打点射,都是三发:“叭、叭、叭。”他告诉大家,鬼子在威胁我们,问你“怕不怕?”我们回射时要两发两发地打“不怕,不怕。”这样既节约了子弹,也向对方表明了勇敢的意志。

  在高黎贡山脚下,我们寻访到一位叫田乐的老人,远征军反攻时,他任当地的甲长,为部队带路。他见过叶佩高将军,是因为一头牛。

  那时中日两军激战正酣,高黎贡山山形陡峭,林木丛生,远征军每一进展都要付出极大的牺牲。五月正是雨季来临之时,豪雨带来的泥泞让供给愈加困难,而空投往往只有一部分能到部队手中,其中大部都掉到深渊里了。一位负责供给的司务长下山采购,看到老百姓家的一头大黄母牛没付钱就把牛拉走了。当地百姓在日寇统治下煎熬了两年,至今回忆起日军还是咬牙切齿的,也愿意配合自己的军队打过山去。当然,也是司务长贪心,那时候,中国军队里的贪污是很普遍的事情。那位司务长牵着牛路过师部的时候,偏偏被纠察队拦住了。纠察队是师部派出,专门检查部队的风纪。盘问之下,司务长拿不出牛主人签字画押的采买单,被带到了师长面前。当时的规定是军队不许拉老百姓的耕牛,违反了是要枪毙的。田乐老者说,这个规定都向老百姓宣传过。

  在听到这个亲历的故事前,我还真想不到,当年的国军竟然有这样严格的军纪。师长亲自审案,当着众多官兵。拿老百姓那么大的东西不给钱,我们和日本鬼子有什么区别。叶佩高说要枪毙。司务长跪下来了,他讲横竖是死,师长您让我上前线吧,打日本死了,子孙也还留个芳名。那时腾冲县的抗日县长张问德在一旁,他也帮着司务长说话。师长说:好,但要看老百姓同意不同意,你去找老百姓,要有人来保你,我就免你一死。司务长连夜下山找到了田乐,求田乐保他。田乐因此见到了师长叶佩高。

  田乐老人回忆说,叶师长和老百姓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还招待他们吃茶,一个劲替部下买东西不给钱道歉。“师长叫我把牛牵回来,我说:这是条老母牛了,他们也是来帮助老百姓的。后来师部开了钱,钱交给了牛主人。”


  那位司务长得偿所愿,走上前线,是不是战死,已无迹可遁,但他真要是英勇地战死了,也都无从知晓,风云动荡,以血报国的战死者们最终却没有光荣起来。

  在高黎贡山口,从西北吹来的云一翻过山,全部被风压到了地面上,一条一条的,像白色的龙在树林里钻。云雾弥漫,转眼又变了晴天。昔日的战场历历在目,比人深的战壕纵横交错,连接着功能分明的散兵坑、机枪掩体和炮阵地。一个甲子的岁月,当年的数万亲历者都已老矣或逝去,那双方厮杀之地却还如此新鲜。只是战壕里长满了碧玉般葱郁的翠竹,还有几棵树,都有洗脸盆粗了,那土肥呀。争夺山口,双方阵亡千余人,大多都死在这片阵地和不远的开阔地上。

  高黎贡山北斋公房山口,海拔3200米,这是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海拔最高的战场。当年摧夺此地的血战,今天已无法描述。上山之路我们空着手走尚且心惊胆战,何况山上弹如雨下呢。山顶打下来后,战时的美国新闻处曾出过一个小册子,册子上说:开战两周,就有二百多匹从印度运来驮弹药的骡子坠崖而死。除了坚韧的中国士兵,没有人能越过这样的天险。叶佩高的铁血之师攻破了这道天险,那时候,象征正义大反攻的诺曼底登陆还要过几天才开始。

  这本来是何等的荣耀,当中国军队冒死攻顶把自己的国旗插上世界反法西斯的战场之巅,他们的勇气曾让整个同盟国振奋。这山顶上本该有一座雄视世界的纪念碑的。

  三个月之后,腾冲光复,收复第一座沦陷县城的殊荣,亦应属于叶佩高的一九八师的弟兄们。小小的一座四方城,争夺之剧,打到片瓦无存,用日本人的话来讲,守城日军“全员玉碎”。腾冲是中国的翡翠之城,自明代以来五百年的经营,无数的财富与文化积淀,使一座古城变成我们国土上最美的一块宝玉,真正玉碎的是腾冲,它用自己的粉身碎骨与中国远征军一起把侵略者碾成了灰烬。

  腾冲城将破之日,日军组织了一次决死突围,城墙的缺口里残肢断体的日本兵蜂拥而出,中国军队的自动火器像镰刀一样横扫着他们。突围者中只有零星几个人活了下来,吉野孝公是其中之一,他是卫生兵。脱逃十余日后,他被中国军队俘虏。当他知道自己是“全员玉碎”的漏网者时,觉得十分耻辱,决定以自杀尽忠,结果没死成。战争结束数十年后,他写了一本讲述腾冲之战的书,叫《腾越玉碎记》,为的是让下一代知道战争的真实与残酷。他专门写到自杀未遂后的经历。一位中国将军专门见了他,那位将军威严而儒雅,他没有训斥企图自杀的阶下之囚,而是和蔼地对吉野孝公讲:你不能死,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战后的中国和日本都需要重建,你的祖国需要大量像你这样的年青人。在书中,吉野孝公表达了对那位中国将军深深的敬意。其实这位将军仅此两句话,就当令我们整个民族自豪。让我们知道有什么样的胸怀,才可以自称大中华。

  虽然吉野孝公并不知道那位将军的名字,但我总觉得那位将军就是叶佩高。

  腾冲县城的那座一九八师阵亡将士纪念碑在文革中竟然毫发无伤,有人以革命的名义将稀泥涂抹在碑身上,又刷上石灰,再写上“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类似的标语。正是牛粪和标语在那个荒诞的岁月里,以黑色幽默的行为艺术,保住了几千位殉国者仅有的尊严和光荣。

  当我们沿着当年中国远征军的足迹走出高黎贡山的时候,山下蛮允乡胖胖的张书记高兴地夸奖我们:你们真行,早已没有人再走这条路了,除了毒贩。

  谁还会走这条路呢?谁还会记得他们呢,除了岁月的消蚀,还有人为的铲除,就像叶佩高这样本该在民族反侵略战争史上万古流芳的百战之将,但是,有如流星一般,在八年抗战里短暂的耀眼之后,他在历史上消失了。偌大中国,如今还有谁知道他?这种悲哀只属于这位被忘却的将军吗?


  又一篇

  滇西抗战中的叶佩高将军——摘自《纪念滇西抗战60周年文集》

  作者:叶奋平

  叶佩高,原名叶用迈,海南省文昌县铺前镇高峰村人,1900年生于一个家境贫穷的书香门第。

  叶佩高5岁时父母双亡,全靠兄长抚育成人。由于家境贫苦,少年时到铺前镇一家中药店当学徒,因受世代书香家庭的熏陶,工作之余,勤奋好学,博览群书,熟习经典,通晓古今。青年时因生活所迫,离乡背井,奔赴南洋谋生。当时,叶佩高目睹国家贫弱,受帝国列强之侵略,北洋军阀互相混战,华侨在南洋各地的悲惨遭遇,出于爱国热忱,毅然从南洋回国投考云南讲武堂,寻求救国之道。云南讲武堂毕业后,进黄埔军校第四期学习,毕业后又去陆军大学第九期深造。由于他有渊博的军事学识和卓越的指挥才能,晋升较快,30岁任少将旅长,乃当时军界年纪最轻的杰出将领之一。

  抗日战争爆发后,叶将军南征北战,抗击日本侵略者,不遗余力,华北平原、长江流域、云贵高原、横断山区都有他的战斗足印。历任第十一师少将、参谋长,第三十三旅旅长,第五十四军参谋长,贵州安顺师管区司令,一九八师师长,第五十四军副军长,第五十军中将军长等职。

  叶佩高有大将乐毅之风,爱兵如子,纪律严明,常下连队了解情况,如有克扣士兵粮饷的贪污军官,必予严惩。对部属关心备至如同手足,有成绩的及时表扬或奖励,有错误的除了惩处以肃军纪外.还耐心教育使其悔改自新。所以士兵和部属都爱戴和崇敬他。

  叶佩高对人民群众倍加爱护,他的部队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借物必还,所属官兵若有扰民者必绳之以法,博得人民的高度赞扬。他任一九八师师长,1944年反攻腾冲期间,当时的抗战县长张问德评论部队的纪律时也说:“反攻期间之军纪以一九八师为最佳。“由此可见,叶佩高治军严肃,爱护百姓,是有口皆碑的。

  叶佩高作战时亲临前线指挥,足智多谋,英勇善战,冲锋陷阵,临危不惧,顾全大局,不问个人得失。由于他表现非凡,打起仗来,全体官兵上下一心,士气旺盛,攻则无坚不摧,守则固若金汤。举两个例子足以说明。

  例一:1937年8月13日淞沪抗战时,当时叶佩高在陈诚所属的第十一师的第三十三旅任旅长,胡琏在他属下任第六十六团团长。上海罗店战役自1937年8月27~30日,共打了73天,战事惨烈,敌海军军舰与陆空协同作战,我军有的部队上去不到几个钟头就垮了下来,光是胡璋的六十六团,先后阵亡了2位营长,最后奉命由罗店经龚家桥、吴家坡头向洛阳桥撤退。这次战役虽不能击败敌人,但叶佩高坚守阵地长达73天的壮举,得到最高统帅部的表彰。

  例二:1944年滇西抗战在反攻腾冲战役中,叶佩高是卫立煌将军所属的第五十四军一九八师少将师长,覃子斌在他属下任五九四团团长,覃团长在仰攻高黎贡山的北斋公房战斗中阵亡,叶佩高悲痛万分,在悼念罩团长的大会上慷慨陈词,激励全师官兵,彻底消灭敌人,为罩团长报仇。士气为之大振,第二天拂晓发起攻击,正面猛攻,侧面奇袭,互相配合,奋勇前进,一举攻克北斋公房,彻底消灭了该据点的全部敌人,实现了为覃团长报仇的愿望。一九八师占领北斋公房后,越过高黎贡山,向界头、腾冲城追击敌人,沿途日军在各要点设防顽抗,都被我一一攻克。敌军龟缩城内,凭借坚固的城墙死守。攻城血战极为惨烈,全师九位营长,阵亡七位,连长、排长阵亡不计其数。但该师不怕牺牲,愈战愈勇,在友军的共同努力下,全歼城内敌人,收复重镇腾冲,夺取我军的全线胜利,为滇西抗战立下不朽功勋。论功行赏,叶佩高升为第五十四军副军长。叶佩高虽立下大功,但从无骄矜之气,有人称赞他时,他总是谦逊地说:“这是全体官兵和腾冲民众的功劳,我本人只是尽了一个军人应尽的职责而已。“叶佩高有功而不居功的高尚品质确实难能可贵。

  叶佩高身为武将,却有文人风范,热衷于教育事业,抗日战争初期,驻军于湖南岳阳时,在当地创办一所中学。滇西抗战时收复腾冲后,在腾冲创办大同职业学校;抗日战争胜利后,叶佩高奉命调回海南岛接收日军投降,在其家乡文昌县读文村创办叶茂小学的同时,在铺前镇筹办儒初中学(文北中学的前身),为人民教育事业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叶佩高为人耿直热忱,平易近人,虽身为中将,却无将军架子,因之,同僚、部属、人民群众都喜欢接近他。叶将军一生好学不倦,军务之余,苦学英语,甚至作战间隙,手不释卷,口中念念有词,英文的语法、翻译有较深造诣,真不愧为文武全才之儒将。

  叶佩高廉洁奉公,不谋私利,生活俭朴,不沾烟酒,穿着和居室从不讲究,除了迎宾赴宴或隆重节日穿毛呢军装外,平时多着布军服。住房设备简陋,仅一张床,两把坐椅,其他家具并不多见。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叶佩高戎马一生,中将军衔,但他在海南家乡祖遗小屋依然破烂不堪地屹立在本村东北隅,这就是叶佩高唯一的财产了。

  叶佩高晚年隐居美国,在新泽西州(New Jersey)他的二公子叶湘涛家休养。1987年8月31日因久病治疗元效,与世长辞,享年87岁,遗体安葬在宾州费城乌德兰基园(Woodland cemdarg inPhiladelphia,Ptnnsg LuaElia U.S.A)。

  叶佩高逝世后,他在台湾的同学、同僚和部属都一致认为叶佩高是一位抗日名将,为国家为民族立下不朽功勋,纷纷写文章悼念他,并筹备出版《悼念叶佩高将军文集》留传后世,以励来人。

(编辑:谢军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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