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清晰地记得他睁眼时的情景,那记忆仍光鲜如昨。散放清香的栀子花在窗外正开得热闹,有不知名的鸟儿从天上飞过,不时洒下来几声脆亮亮的叫,少有的晴天,温柔的阳光毫不吝啬,将病房照得通亮、暖和。眸子里的那个身影就端坐在自己面前,端着炖好的鱼汤等着喂自己,香气狠命地往鼻孔里钻。
父亲发了呆。过了一分多钟,父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可,心弦已被拨动。
父亲说那段躺在病房里的日子是他最深重的记忆。
那年父亲二十六岁。母亲二十整。
父亲的烧日渐退去,李爷已拍了好几次电报,追问着为什么还不返程。车队动身的前一天晚上,父亲铁塔般的身躯跪在老人的床前,说,我要娶兰子。兰子是母亲的名。
老人惊得半晌发不出声。
他将母亲叫到床前,抚着母亲的脸:兰囡,你,你听见了?
嗯。母亲答应的时候满脸彤云。
好!我家兰囡有眼力,我答应!哈哈……外公笑得嘴角已到了耳朵的位置。
那时候外婆还不同意,毕竟相隔太远了,母亲又是外婆家唯一的孩子,而且,外婆有些嫌父亲的穷。
穷?!我不信他能穷一辈子!错不了!我看人错不了!外公说。
外婆也默默答应了。
母亲家在云南一个叫双柏的地方,山清水秀。当时还未完全开放,绿树茂草填满了人眼。热带雨林中的野果长了落,落了长,千年累积的果泥有一尺多深,踩上去软沓沓的。潺湲不止的江水像一条围巾绕过双柏。母亲就是枕着这条围巾在云南双柏的迷蒙烟雨中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