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刺头们”的梦想出发地，还是“无厘头们”的时间消磨场？

　　这就是电子科技大学(招生办)中山学院正在试水的创业总裁班，2009年，学校筹建了大学生创业孵化基地，后来，又在孵化基地的基础上开了创业总裁班。白鸿飞就是其中的普通一员。也许，在通讯工程的课堂上很难找到他他似乎已经很久没和这个班级产生关系了。但在龙腾大厦三楼挂着“阿里邻居”招牌的卡位里，脚蹬黑皮鞋、身穿白衬衫，谈起“创业经”能眉飞色舞几个小时的那位，兴许就是白鸿飞。

　　这个宣称“帮助大学生创业”的孵化器是如何集聚人才和激发创业的？它能否孵化出具有推广价值的产品和项目呢？无论是社会还是媒体，都在猜测和观望中。本报记者进行了深入的调查，以图展现其中的甜酸苦辣。

　　连环创业客

　　不妨试着换种生活方式？李伟杰递了张报名表。他想知道，通过层层筛选才能拿到入场券的总裁班，聚集了些什么人？

　　父母常对白鸿飞吹耳边风，学个医，将来像二姨夫那样开间小诊所，端个铁饭碗安稳过一辈子多好。但白鸿飞想实现一个不一样的梦想。高一时，和身边的同学相比，他已经有“不安分”的苗头了。

　　那年，在高音喇叭不停嚷着“紧急拆迁！疯狂甩卖”的两元店里，16岁的白鸿飞惊喜地发现作文书也卖两块。他当即买下100本，拖到学校里一本卖五块，竟然没多久就脱销了。从此，创业的念头就越来越茁壮了。

　　在看不到头的经济寒冬里，报纸、杂志和权威人士，乃至父母们，都在反反复复、耳提面命地提醒大学生们，就业形势十分严峻。难以用数据统计，面对人生三种曲径分岔的可能性，纠结中的年轻人各做了哪些选择：

　　其一，迎风作战，实习，撒简历，跑乌泱泱一片人的招聘会，给人打工受人管；

　　其二，多沉淀几年，挤挤考研(微博)的独木桥，顺便提高下学习能力；

　　其三，自立门户，白手起家，十年后，兴许能书写一部创业传奇。

　　白鸿飞不想坐以待毙。赶早不赶晚，大一开学没多久，他就组建了一支华尔盛电脑代理团队，做起了同学的生意。

　　在他入学前，校园里已经涌现出一批创业明星。2009年6月，学校为创业学生筹建了一座创业孵化基地。学校的风云人物何正祥，因祥子手绘项目成为基地首批入驻者之一。后来，不少嘉宾穿着祥子手绘的T恤走进了人民大会堂。

　　这年深秋，白鸿飞又担任了中山市电脑联盟的副总经理。生意并不是那么好做，同学们纷纷有了电脑，干这行的散户越来越多，市场空间也被不断压缩。次年春夏交接时，白鸿飞退出了这一行。

　　但他就像一个连环创业客，丝毫没让自己闲着。

　　组建龙腾科技团队、龙腾凤翔BBS等经历，则让他将目光逐渐转向电子商务。去年，在几次重量级的比赛里，白鸿飞的E路巴巴团队，凭免费宝、阿里邻居项目，捧回二十多个奖，等待他们的是不断涌来的鲜花和掌声。凯旋归来的颁奖大会上，中山一位副市长对他说：“你年龄和我儿子差不多，好好做，以后遇到困难跟领导说。”

　　在白鸿飞创业正起劲的时候，李伟杰的目光主要在社团工作上。

　　2011年底，时任中山市学联主席的李伟杰注意到，“创业总裁班”的招生办公室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不妨试着换种生活方式？李伟杰递了张报名表。他想知道，通过层层筛选才能拿到入场券的总裁班，聚集了些什么人？

　　创身边可创之业

　　这个班遵循着小白鼠过迷宫的思路，在试错中寻找走上轨道的办法。

　　去年12月19日，行政楼会议厅。李伟杰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他的竞选演讲主题是：他熟知24个镇区各种情况，能为大家提供帮助。这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大三学生，在滔滔不绝的同时，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是成为董事会主席。

　　经投票，李伟杰梦想成真。不过，这里不是一家公司。

　　为营造商业氛围，创业总裁班的建构者们让班级按董事局模式运作，班长不叫班长，叫董事会主席，同学不叫同学，叫董事。每位成员的兜里都揣着印有各自职务的名片。经筛选，621名学生中88人胜出，他们组成的创业总裁班，成为创业学院的唯一的班级。

　　创业总裁班，只是学校“学院搭台、学生唱戏、社会支持”模式中的一环。

　　位于龙腾大厦三楼的孵化基地，已陆续入驻了四期企业。为方便学生，学院不仅为入孵企业铺设线路，免房租，还在贷款申请、公司注册等方面开辟了“绿色通道”。为敦促学生，学院设立了末位淘汰的竞争机制。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师们发现，基地进入了发展瓶颈期，学生创业过程中也暴露出诸多问题。现任创业学院院长的王军如此总结，一是学生缺乏科学的创业规划，二是职业技能有限，三是学生团队的执行力欠缺。

　　于是，2011年6月，创业学院呼之欲出。这年12月，一纸创业总裁班的招生公告贴了出来：“八门课程任你挑选，18个学分替换掉那些公式推理，大四一年的创业实践，不但让你不用再做毕业设计，更可以比别人早半年下海嬉戏。”

　　也有质疑声：“几十个人的学院算学院么？”创业学院的老师们则认为：时间能证明一切。无形中，这个班遵循着小白鼠过迷宫的思路，在试错中寻找走上轨道的办法。今年5月，2010级创业总裁班开始招生，计划招生人数比上年翻了近一番：168人。班级也增至两个，其中一个是“腾航实业班”，这是以该校优秀毕业生公司命名的班级。该毕业生目前在广州番禺，企业年产值已超300亿，为学院赞助了122万元。

　　“急学院学生之急，创身边可创之业”，走廊上写着上述醒目字眼的孵化基地抑或创业学院，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领导登门，这栋楼上的学生已经见怪不怪了，各忙各事。

　　这些载体也为学院带来了政府、校友等方面的资金扶持。用这笔钱，学院成立了创业扶持基金，目前已有几百万到账。王军说，“数额达到1000万，且有资金用途细则时，将是基金正式投入使用的时候。”

　　中山学院就业指导中心办公室主任黄李昌说，这笔钱将以投资的方式占有学生的部分股份，“我们只是保值和适当升值，亏了我们也不让赔，让学生解决早期资金瓶颈。”黄李昌说，学院鼓励“从总裁班到孵化基地”的趋势。

　　教材争议

　　彭铁牛老师用实战经验写就的教材受到了争议，争议点就在于他自己编写的教材是否具有引导性。

　　一个周六的上午，创业总裁班普通的一堂课。

　　天有点闷，像一条厚厚的毯子捂在中山城上空。学院特聘的副教授彭铁牛站在讲台上，但他不完全是主角。一定程度上说，主角是坐在台下的人。

　　这间教室里，很多人扮演着几无瓜葛的两重角色前一种是学生，负责上专业课，参加期末考试，拿到毕业文凭；后一种是年轻老板，谈判、进货不亦乐乎，课余时，他们不在做生意，就在做生意的路上。

　　彭老师谈到创业资金，问道：“哪个团队资金很丰富？”

　　没人应声。有闯劲，有项目，却缺乏原始资本积累，这个问题戳到了学生的痛处。

　　“对于团队成员，你们既不能给高工资，也不签劳动合同，那么如何维系你们的团队？”彭老师问。“感情、愿景、核心技术。”各种回答此起彼伏。

　　作为教师，彭老师同样绕不过讲理论的槛，教材方面，他则试着打破用学院派教材的格局。课后，老师给每个人发了三本打印的教材，《商机学》、《创业实施》、《创业策划》这均由他根据自己的实战经验写就。

　　然而，彭铁牛老师用实战经验写就的教材受到了争议，争议点就在于他自己编写的教材是否具有引导性。当然，彭老师的教材也有很多学生受用，觉得比那些高大全的教材更具贴近性和灵活性；正是在这两种声音之间，课照上，试照考。

　　教材之外，所有人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关起门来培养不出创业者，学生证明自己合格或者优秀，不是靠成为死记硬背的考试高手，而是在跑完沙岗墟、大信后，做出一份份市场调研，或者组建一支创业团队做项目，在老师看来，后者更有说服力。

　　外人看，这些学生是离经叛道、不务正业的“刺儿头”，但彭老师觉着，他们虽然急不可耐，做事却有纲有目，并不是周星驰式的“无厘头”。对于思维敏捷的学生们，彭老师坦言，“做这些人的老师，不学习是不行的，不然做两下子就被他们‘榨干了’。”

　　慢慢的，也有人在这里，看到了幻灭和迷失。曾有位女生对他说，选总裁班是因为教室离宿舍近，彭老师听了，一时无言以对。也有学生在司法考试与创业课之间，偏向了前者，考试时间尽管还远，“复习”已经成为其频繁请假的理由。

　　对于明显过于散漫的学生，彭老师则不太给面子。不少人被清掉。学生数量由88人变为96人后，便一路呈下降趋势，目前仅有52人。有人担心，这样下去班上兴许只剩十几人，彭老师倒不太在意：“即便如此，我也照干。”

　　有的学生放羊，也有的刻苦。杜文国刚入驻孵化基地，凭借的项目是卖马鲛鱼。他爸爸在深圳捕马鲛鱼，将鱼肉切片真空包装后销售就是一礼品市场。按他的设想，打出品牌，将马鲛鱼销往内地，以后甚至可以打造特色餐饮店。

　　合作伙伴程晨意识到，在这行混下去，加入行业协会很重要。前不久，程晨找到市渔业协会，有卫生许可证吗？公司注册了吗？对方一堆问题连珠炮似的打过来，程晨脑袋一片空白。立足现实很重要。程晨如此总结，手续要一点点办，路要小碎步地走。

　　理想很丰满

　　现实很骨感

　　白鸿飞曾视马云为偶像，但现在他已经不信成功学这类东西了。人们只看到学生创业成功的一面，但看不到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

　　在中山学院，创业学生根据业绩被划分到不同的空间位置刚起步可接受学院的“分散扶持”，成熟些可在孵化基地“集中孵化”，再往后可搬到校外。白鸿飞尚处第二阶段。至少现在，百度百科里能找到他的名字了。

　　在院长王军看来，学生创业最鼓励的项目类型是科技创新类，现代服务业类，文化创意类。

　　阿里邻居属于前者。它的运营模式是，通过网络推广商家品牌，以免费抽奖的方式吸引客户。今年5月，公司赚了第一笔钱，尽管是商家给的40元运费。

　　公司开始出现的经济回馈，让白鸿飞推掉了有企业开出的5000元月薪，打算专心耕耘阿里邻居。他只是偶尔去下招聘现场，却也是为了物色某些方面比他优秀的新人，为这点他花了超过20%的精力。他的团队已经有13人，包括创业总裁班董事会主席李伟杰，也就是班长。

　　最近，白鸿飞难得地找自己专业的老师聊了聊，他形容当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尽管成天在校园里晃，但他许久没和大学生的身份沾边了；尽管做着电子商务，可他专业课只是勉强过关。“校园生活离我有点远了，毕业前，该在学校多转转。”

　　也有徘徊犹豫的。班上仍有十多个人没有创业项目，创业本身是一项冒险活动，有的人也因创业激情消耗殆尽，在眼下即将掀起的找工作热潮中，不愿为创业下太多赌注。

　　白鸿飞曾视马云为偶像，但现在他已经不信成功学这类东西了。“人们只看到学生创业成功的一面，但看不到我们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

　　暑假迈着轻快的步伐来了，程晨却不能闲着。他要去打工，不仅是为公司积攒资金，也是为了解决下学期的生活费。按总裁班的规定，今年9月起，学生生活费必须自己解决。

　　眼下，程晨们已经在忙中秋节的单子。他们想将马鲛鱼送进超市，但不仅要缴纳不菲的进场费，还得在超市压几个月货，这直接意味着他们面临100多万元的成本风险。头上悬着柄利剑，程晨们有些焦虑。

　　对班上的学生而言，创业过程仍然算得上“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一点程晨也体会到了。不久前，他给老师写了封信，信里提到，“现在我还年轻，可以赌一把，但若到了25岁还没有成功，我还敢赌吗？”回忆到这，这个说话常会蹦出个冷笑话的21岁男生，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

　　南方日报记者 刘长欣

　　实习生 魏末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