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8日,一位村中的老大娘特意去安慰学校的老师李志松。
10月8日,几名少年在滑坡废墟前帮助大人清理淤泥。附近孩子上学都是走这样的路。
马仁辉一直没有掉眼泪。孩子挖出来他不敢去看。回到家里,包孩子的布一层层打开。孩子穿着中秋节新买的迷彩服和黑色小水鞋。
马仁辉放声大哭。
躲过的地震
孩子们躲过了地震,没有伤亡。但校舍成了危房,地震后停了课
马仁辉还记得地震时自己的害怕。
9月7日地震,镇河晃得还是有点凶。第一时间给老师打电话,听说孩子是安全的。他长长舒了口气。
儿子马德民是独生子。山里不少人家不止一个孩子。马仁辉夫妻说他们只要一个,是想所有的好东西都能给他。
上坝小学在地震之前有过演练。李文佳说,一听到集合铃,老师会组织学生往操场跑。
孩子们很听话。
9月7日那天,一开始震,老师就让孩子往桌子下面钻。后来,集合铃一响,几分钟后,孩子们全部集中到了操场边上。
没有任何伤亡。三层的教学楼顶楼裂开了大拇指那么宽的缝。
第一次经历地震的马德民变得小心翼翼。他回家说害怕,有几天不敢睡觉。后来他和爸爸说,“我睡着了,地震来了你一定要把我抱出去”。
马德民格外关心地震的新闻。温总理到彝良的新闻是他先看到然后告诉爸爸的。
上坝小学的学生上学不容易。最远的要走3个多小时山路。平时走山路,要留神山上可能会滚落的石头。
马仁辉经常告诉孩子,山路要靠着外边走。
李文佳也担心学生的安全。他说最怕学生放学打闹会滑下山。孩子们听话,说过几次之后,很少有人放学在路上打闹的。
地震了,课停了。
文永毅问过爸爸很多次,什么时候才能上学。他是学习委员,怕落下太多的课。
上坝小学的校舍要作为危房拆除。最开始,李文佳得到的消息是会在上坝小学操场附近搭建板房。
“我觉得板房还是安全的,”李文佳等待着板房到来,可以重新上课。
在废弃小学复课
这是一所废弃的学校,被认为建筑质量可以,不过没进行过地质灾害重点排查
板房最终没有来。
9月25日必须复课。
上坝小学学前班、一年级、四年级、五年级租了农户五间房屋上课。三年级和五年级的学生被安置到了田头小学。
田头小学建成于2007年。水泥空心砖构造,是镇河村以前的单小。2011年撤点并校,废弃了。
彝良县教育局副局长洪立昌说,这个单小建筑质量可以,相对比较安全。
他称,在安排学生上课之前,县里的住建部门和乡中心小学对田头小学进行过评估,“觉得没有问题”。
在彝良的地震重灾区和地质灾害点的学校,会有省地震局和省住建局的人员进行排查。合格了会贴绿色标签,不合格是红色标签。
田头小学并没有被重点排查。彝良地震后,新增地质灾害点294个。彝良国土资源局副局长朱绍华说,田头小学此前不在地质灾害点范围内。
这是一个让家长无法接受的结局。学校选址并没有和他们商量。孩子第一天上课之后回家,他们才知道孩子被安置在田头小学。
废弃的小学操场已经长满了半人高的草。
半个月没上学的孩子们很兴奋。艾宇说,她觉得新学校也挺好。“远了走路锻炼身体”。
龙海乡是彝良最穷的一个乡。镇河村是龙海最穷的村。这个学校留不住人。
上坝小学7个年级只有4个老师。搬到田头小学两个年级,只有李志松一名老师,同时教两个班的所有科目。上午九点上课,下午两点半放学。
复课不到十天时间,学校里还没有校餐。路远的孩子6点左右起床,不吃早饭,拿两元钱,中午在小卖部里买一袋方便面。
除了中午泡面,他们只能喝皮管里的凉水。
孩子们很少抱怨,有近一半的学生会提前一个小时到学校。
出事后,很多村民叹息,“出事的都是些爱学习的孩子”。
复课与“社会稳定”
“学生全面复课是一个社会稳定的标志。”县教育局副局长洪立昌说。说到当初要求确保安全时,突然泣不成声
“学生全面复课是一个社会稳定的标志。”彝良县教育局副局长洪立昌说,上级部门有相关的复课要求。复课标志着学生从地震阴影中回到校园生活。
对于彝良县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任务。彝良地震,22万多平方米的校舍损毁或成为危房,占总校舍面积的近一半。
活动板房数量不够,“先要给重灾区的学校使用”,洪立昌说要从震中到边缘的次序安排。他说因为交通各方面的原因,板房并不能迅速到位。
上坝小学虽然作为危房被拆除,但它所在的地方只是地震的次重灾区。
可以做学校的大帐篷数量也不够。有的学校只能用小帐篷凑。能够租借农舍的就租借了农舍,没有安全农舍的搭帐篷。没有帐篷的用彩条塑料布。
“反复压缩,还有6万平米的校舍没有着落。”这需要大量的资金,洪立昌说到当初复课要求确保安全时,突然泣不成声。
18个学生就这么没了。
现在彝良县在组织全面的综合排查。国土、水务、气象等部门都要加入进来。全部排查完了再复课。
失去的孩子
学校远,孩子们出门上学的时候,家长大多都在睡觉,没有机会见最后一面
18个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马仁辉烧掉了马德民所有的东西。除了墙上的四张奖状。
山里的风俗,孩子意外死亡不能抬进屋里。
马仁辉在院子里用完了一整块香皂,两条毛巾,把马德民洗得干干净净。两床新的棉被裹着他下葬。
葬在了高山上。前几天,马德民刚刚写过一篇作文,名字叫《镇河的天空》。他在作文里说,镇河的天空真美,我的家乡是一个天然氧吧。
这个喜欢骑着自行车玩漂移的三年级班长,对未来充满幻想。他喜欢蜘蛛侠,喜欢金甲战士。他说将来要做警察。
他自尊心很强。哪次考试没有考第一名会难受几天。他有段时间写字总喜欢侧着身子。马仁辉纠正了他两次,慢慢改过来了。
他被挖出来时,右胳膊是弯曲写字的姿势,怎么也掰不开。脖子上有一道深的划痕。马仁辉猜测他趴着写字,外力冲击下桌子撞击,留下的伤痕。
学生出门上学的时候,家长大多都在睡觉,没有机会见最后一面。
早上出门,文永毅就留给爸爸一句话,“爸爸,我走了。我拿了零用钱”。
黄琼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山里的孩子没那么多讲究,9岁了,没人给她照过相。这个女孩胆子小,天黑乎乎的出门,每天她总要去喊离自己家近的文永毅。
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他们都习惯了。这次死去的孩子里,最远的每天要走三个小时。
父母在外打工的常成娥,总想去昆明找爸妈,在那里读书。她知道父母供不起,在电话里一直跟妈妈说,我去昆明看看就好了。
常宗国是独生子。在昭通打工的爸爸一打电话就告诉他要好好读书。“他学习好”。
有一个家庭走了两兄弟。三年级的陶贵永,五年级的陶贵能。陶贵永总是爱揪艾宇的小辫,揪了之后又呵呵道歉。
李文佳记得陶贵能。放学不回家在学校里弹弹珠,批评了一次,就再没犯过。
李志松说,山里的孩子,格外珍惜读书的机会。
10月7日,国土资源部发布了田头小学滑坡灾害的调查报告。灾害是由于持续降雨引发的大型高陡松散岩土体滑坡。9月7日地震对斜坡岩土结构破坏起到一定作用。
据新华社消息,昭通市要求相关部门迅速启动保险等理赔程序,对每位遇难学生的家庭给予30万元的赔偿。
艾宇的两个好朋友马德民和黄琼都离开了。以前三个人总在一起玩游戏。
上学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她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艾宇说,这几天总是做梦。“梦见石头又压下来,把学校砸了”。
(新京报)
(编辑: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