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佛大学的校友聚会,图中左二为本文作者王可。
校友重聚是件有趣的事。我们这群 2007届哈佛毕业生从毕业一年后就开始聊起重聚,在接下来的四年里还在继续谈论它。典型的对话是这样开始的:
校友 A:“对了,戴夫今年参加了他们的五周年校友重聚。听他说活动超酷,除了一点——酒精饮料全喝光了。”
校友 B:“什么?!酒都喝光啦?那可够疯的。希望到咱们重聚时别遇上这茬儿。那你觉得,见那些毕业后就再没见过的人,会不会有些怪怪的?”
校友 A:“谁知道呢,但大家都说五周年校友重聚是最好玩的。”
校友 B:“嗯呢。我在想贝丝会不会去。我俩快永生没见了。”
这样的谈话没什么深度可言,但从中可以感受到,哈佛的校友重聚(美国大学整体上也是如此)是想要“有趣”和为了“社交”的。它成为一件会被毕业生经常提起的事,因为“重聚”的概念早已被嵌入他们的意识之中。这种嵌入,是因为校方每年付费雇用数以百计的哈佛在校本科生,让他们担任校友重聚活动的酒水服务员、保姆(照料校友带来的孩子)、清洁工;是希望他们见到年纪较长的朋友们每年谈起重聚;是希望他们知道,这是重新感受到集体精神的为数不多的机会之一。
不“开小灶”的校友聚会
哈佛的校友重聚机构运转有力,具有常规性。校园里每年举行以五周年为增量的各届校友聚会,每届校友聚会都有由当届校友组成的自己的筹备委员会。每位校友均被邀请参加重聚活动,不分职业贵贱、收入高低、地域所在、倾向如何。只要哈佛有你的电子邮箱地址,你就逃不过这重聚邀请的“天罗地网”。在这里,大款校友、著名校友没有特殊待遇,人人付一样的钱来参加活动。
这并不是说我们毕业五年就有许多有钱或有名的校友,但你能够体会到学校的这种理念。校友重聚被设定为令人享受的活动,而不是一场谁挣钱最多、谁上了新闻的展览。况且,今天在事业起步阶段、囊中羞涩的校友,说不定就是明天的硅谷之王;今天一贫如洗的医学生,保不定就是美国下任卫生总长。
这种看着人人平等的做法,并不意味着哈佛就没有自己的“小九九”。它当然有!每所大学都渴望高高兴兴和充满感激之情的校友交出大笔大笔的钞票。可是,哈佛在我们人生中这一阶段的做法是“软推销”:在我们是年轻校友时把我们“哄”高兴,感觉到被重视,放长线钓大鱼。哈佛的新近毕业生毋庸付钱就可以参加世界各地的校友俱乐部,在哈佛各种活动中获得折扣,在毕业几年后还可以享受免费的职业建议与支持。
让校友帮你干“脏活儿”
每届校友重聚活动都有单独的募款委员会,但它在年轻校友中并不是受人喜欢的角色。通常是由一些志愿者负责人发出邮件来招募其他志愿者,然后几十位校友组成专门的募款委员会。校方会有一名全职募款人员来担任组织者与后勤协调者。
校友志愿者需遵循哈佛为其编制的“在线募款指导手册”。每位校友志愿者有一个自己的在线网站账号,登录后可以到校友名单里去挑出那些好意思伸手向对方要钱的昔日同窗姓名。这个团体在举行于夏天的重聚活动的前一个秋天组建起来,募捐行动会持续整年,包括到5月校友重聚的现场活动结束之后。每位校友志愿者可以按自己的节奏和方式去联系自己募款名单上的校友。当然,校友们也许没有职业募款人员的专业手腕儿,但其他校友却更易接受这种作为朋友和同学的娓娓劝说。以校友来赢取校友,不仅节省了哈佛校方的时间与财力,还是一种更加有效的接触校友的途径。
尽管我们这些校友已经讨论了重聚活动好几年,但收到正式的2007届五周年校友重聚电子邮件邀请函,是在2012年的1月12日,即只比重聚活动提前了5个月。虽然这封电子邮件是经过校方确认的信息,但它是从组织的同学个人邮箱发出。没错,我们没有收到来自哈佛校方的、花哨的、正式的邀请,而是一封来自同学的、友好的、活力四射的提醒。内容很短,也很简单:
亲爱的凯特:
欢迎你来我们的五周年校友重聚!时间是2012年5月24日(周四)至5月27日(周日),只剩几个月时间啦。别像对核心课程论文那样拖拖拉拉,快腾出时间来,就是现在。朋友、乐子,还有那些神圣的哈佛礼堂在等着你哦!
重聚策划委员会正在玩命策划一个超棒的有各种活动的周末,关注一下我们近期的电子邮件吧。我们会发给你所有你需要知道的信息,我们保证,任何形式的自我推销至少是有料的。
希望你想要返校的心情跟我们欢迎你返校的心情一样激动。期盼5月聚首同庆!
艾莉森·卡斯特·凯维和海宁·古因洛克
2007届校友重聚策划委员会联席主席
这封电子邮件在我和室友、朋友们之间掀起了一波电子邮件热潮。“你要去吗?”“呃,可能吧。”“不,你绝对应该去!”“好吧,我会考虑一下。”让人们来参加的最好方法就是同学压力。哈佛让校友来帮它干“脏活儿”。无论哈佛在外人看来多么受人敬仰和享有声望,校友看它却是很不一样的视角。即便是最好的大学邀请你去重聚,并不意味着你自然而然就该去。你去,是因为你想见朋友,因为你想看看每个人在做什么。你不会因为哈佛叫你做什么就去做。你做,是因为你的朋友们在做这件事,你不想错过。
不“正式”的活动安排
每隔几周,我的同学都会发来简短、活泼的电子邮件,提醒我去注册。从网站上可以看到哪些同学已经回复参加了。我看了名单,几乎认识的所有人都要去重聚活动,那我为什么不去呢?但活动有些费用。当然,一年挣6位数的银行从业者不在乎付这近300美元的活动门票费和额外的机票旅店费;但对于我们这样曾在非营利组织里打拼的人,对于从研究生院毕业不久的朋友们来说,一个周末就花掉大把银子并不是心甘情愿的事。因此,我们犹豫再三,辩论掏钱买包含所有活动在内的通票和单买单项活动门票的优劣,甚至还设想偷偷溜进去。我们听说,没票直接进入活动现场是相当容易的。我真的考虑过这样做,但最后决定,既然我实际上是有收入的,还是应该为参加的活动埋单。我认识好些人不花钱“蹭”了活动,并且没遇到任何麻烦。不管怎么说,“偷溜”是五周年校友重聚经历的一部分,因为我们可以说是最穷但又最好玩的一群校友。重复一遍,这都是为了好玩。像一位朋友所说的那样,哈佛并不会因为你偷偷溜进去而羞辱你——如果让你恼羞成怒,有朝一日你非常成功了,却再不参加校友活动咋办?
校友重聚活动从周四晚上,一个重建联系的联谊会开始。然后便渐入佳境。真的几乎没什么“严肃”或“正式”的活动——它们主要都是社交性的。周五,大家可以选择继续在波士顿或哈佛游玩,但大多数都只是跟朋友一起随便逛逛。周五晚上是“正式”的开幕活动,一个有专业美食服务、有DJ和巨大白色帐篷的户外派对。但这也不算真的正式——没有领导讲话,没有繁文缛节。你只是走进去,然后开始和朋友、和同学聊天。从傍晚直至凌晨(我们大约凌晨1点离开的),我们聊天、大笑、跳舞。有时候由于太久没见过一些人以及有些人之前根本就素未谋面而有些小小的尴尬,但最终都被一种集体归属感和开心所取代。哈佛盛会结束后,大家还在酒吧、饭店、宾馆意犹未尽地继续派对。
我们中大多数人的周六从哈佛三百年剧场外、混杂在日光之中的午间野餐开始。野餐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下午晚些时候。仍然没有正式的辞令或典礼,只有简易自助午餐、一张张餐桌和随意的聊天——在周五晚上的派对跟周六晚上的正式舞会之间,我们需要放松和养精蓄锐。野餐之后,我们寻机去本科时所在的社团组织的重聚活动。然后就是准备周末最大的活动——鸡尾酒会。它今年在艾略特楼,我从前自己的宿舍楼举行。
闪避不及的怀旧浪潮
大家为鸡尾酒会而兴奋,因为这是盛装打扮,是像昔日一样在学院里打成一片的机会。每个宿舍楼每年都有冬季正式舞会和春季正式舞会,这鸡尾酒会让我们对那些旧时光无限怀念。为舞会做准备让我想起我和室友们如何从一间屋窜到另一间屋,帮助彼此搞定礼服、发型和化妆。然后,步入郁郁葱葱、绿荫成影的艾略特楼庭院,让我想起有一年穿的那条引人注目的红色缎面礼服裙,想起另一年迷恋的某个约会对象,想起毕业典礼前夜甜涩参半的在哈佛的“最后一舞”舞会。我们回到了这儿,五年间增长了智慧,但一举一动仍会卷起闪避不及的怀旧浪潮,冲击出那么清晰的回忆,带我们回到曾经更加年轻,可以说更加无忧无虑的自己。
这些小小的、不断回闪的片段,联结在一起,形成一种强烈的精神纽带,与在母校的经历联系在一起。这其中有校友重聚的力量——它有让校友自发地在脑海中形成这样的情感纽带的力量。你会希望校友认为勾起他们怀旧之情的是自己,而非哈佛。这是校友重聚的成功之处——并非立即去敛财,而是精心编织出离校已久的校友与大学之间解不开的情结。
但重聚不全是乐子与游戏。不幸的是,毕业后有4位同学去世。为了纪念他们,哈佛在周日早上举行了追思会,这样2007届校友可以向朋友、向同学聊表敬意。正如在家庭中、在紧密联系的圈子中一样,我们想要向那些属于我们中的一员,却已离开我们的人致意。即便与那些亡故的同学没有私交,我们也为失去同届年纪轻轻的校友而遗憾和悲伤。
当我们聚集在另一幢宿舍楼——柯克兰楼吃最后离别的早午餐时,任何最初的尴尬感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环顾朋友和同学们拿着托盘盛着食物坐在庭院里或者长长的餐厅桌子旁,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们熟悉餐厅周边的路,知道饮料机的确切位置,知道热菜在哪儿,水果在哪儿,刀叉勺子在哪儿。我们在桌旁坐了数小时,像以前那样徘徊不散。但许多事情已经改变。它们还会继续改变,使我们一年年与曾经四年的共同经历渐行渐远。但重聚是恒定不变的事,我们总是可以指望它把我们带回那段共同经历,不管这次“穿越”多么短暂。重聚是感性的事,从来不是仪式性的或是正式的。大多数人不会支持他们没有感觉的事。他们支持有着某种情感或相关联系的事。从这一点来看,哈佛非常成功,我不认为它最终在获得校友支持上的卓著成就“纯属巧合”。
作者简介:王可,哈佛大学教育学硕士、学士。在芝加哥担任教育咨询专家,从事高校募款设计。
(编辑:郑克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