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斗山脚下有个傻老头82岁当代愚公程方喜，义务修路护路16年

　　清晨，82岁的程方喜在清扫道路边上的垃圾。

　　程方喜的鞋子是自己用塑料修理的，每天爬山，家里10多双旧鞋，老人一直都没舍得扔。

　　6日，凌晨4点，天空中布满繁星，琼中乌石农场的南斗岭下一间破旧的小平房已经亮起了灯。程方喜和老伴儿已经起床了。

　　程方喜拿了件泛黄的T恤转身走向工具堆。锄头、柴刀、铁锹，老头每天和这些“家伙”打的交道比和人打的交道多。老伴儿张金玲递过来一顶蓝色的帽子，还有一盒牛奶，“走在路上的时候喝。早点回来。”

　　程方喜要步行到5公里外的大边河边，去打理他自己的两个公园——“傻瓜园”和“吃亏园”。

　　从1997年至今，16年来，程方喜一直坚持在屋后的南斗岭以及大边河边修路，护路，建公园。

　　有人称他是：当代“愚公”。和古代神话传说“愚公移山”里的故事唯一的差别是，程方喜背山而居，开山修路、护路，只为建公园。

　　有人冷言冷语，嫌弃他“多管闲事”，背地里称他：“半脑、傻瓜！”

　　突发奇想要修路“大家觉得这老头疯了”

　　“您老高寿啊？”

　　“80多了！82.5岁！”程方喜老人笑呵呵回答，中气十足。只见他，蓬乱的白发，黝黑的皮肤，身材精干，话里总夹着爽朗的笑声。

　　程方喜原籍江苏宿迁，1960年跟随部队来到海南，成了农垦的一名工人，直到1992年退休。退休后的他闲不惯，总思量着想干点事。1997年的一天，程方喜看到几个年轻人在没有路的情况下，每人拿一把柴刀，艰难地攀登乌石农场后面的南斗山。程方喜突发奇想，“要是能为大家修一条路方便登山，休闲、锻炼也就有了个好去处啊。”

　　程方喜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老伴儿张金玲。老伴儿没有太在意，“我当时想他肯定是头脑发热，干两天就会放弃的”。程方喜的大儿子程海鹏则很意外，“这么大年纪了，干嘛还去干这个呢？”

　　“要是我闲下来，我就要病了。我修路，也是回归大自然，锻炼身体啊！”拿定主意之后，程方喜每天凌晨4点起床，进山修路。为了方便放置铁锹、锄头、小推车等工具，程方喜找到了农场领导，希望把南斗山脚下一间废弃的小屋借给他。

　　乌石农场城镇事务中心干事李青还记得，当时程方喜说要为农场修条路、建公园，几乎所有的职工都不相信，“大家觉得这老头疯了。”不过，农场领导最终还是把那间废弃小屋的钥匙交给了他。

　　开始只是放锄头、铁锹、撬棍和小推车，可慢慢地，程方喜将家里的东西一件件慢慢搬到了小屋。

　　那年过年，大儿子程海鹏回到家里，发现家里空了，“老头人不见了”。一问邻居，才知道父亲搬到了那间废弃的小屋里。“整个环境太差了”，程海鹏还记得，当时那片地还很荒，家里又堆满了干活的工具，“看着都心酸”。

　　老伴儿张金玲说：“我是吃苦过来了，要不然，谁会愿意住在这里？”老人的儿女们在农场里的小区为他俩买了套房，可是程方喜坚持不过去住，他要在这里守着南斗山，守着自己的路。

　　破小屋只有10多平方，背靠南斗岭。里边有点杂乱，摆满了工具。床上一条长长的绳子上挂满了褴褛的衣衫，由于褪色仿佛沾满了泥土。还有一张小小的书桌，上面摆放着毛笔、墨汁。厨房则是在屋门口旁边搭建的一个小棚子。每天，老伴儿张金玲就在里边弯腰烧水、做饭。

　　透过这间房屋的窗户，就能看到南斗山。程方喜说，住在这里进山方便，修路、护路也容易。这一住，就是16年。

　　傻老头用身体滚出一条路“就像野人一样”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的日子，程方喜拿起了锄头、铁锹开工了，他要在南斗岭上开出一条路。

　　可刚一开工，就碰到了困难。

　　进山的路口，地势低洼，有一个小水沟。程方喜老人只得找来两块大石头，然后用一块长条石，搭建一座“小桥”，方便排洪。石头太大，老人只能拿着撬棍一点点撬，让石头到达需要的位置。

　　小桥搭好后，程方喜老人便开始填土，将地势低的地方填起来。

　　程方喜老人用自己改装维修后的小推车，找来泥土填。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个月。

　　老伴儿张金玲说：“那段时间，他的衣服看上去总是破破旧旧的，一干就是一个上午。才开始，弄不好，后来还拿钱买来了蛇皮袋子，然后装上泥巴，这才垒了起来……”说着，张金玲指着坐在身旁的程方喜，“本来退休工资就不多，你看他！还自己掏钱！”

　　程方喜按耐不住，侧过脸低着头说：“没花钱，袋子都是我自己去垃圾堆捡来的！”老伴儿张金玲当然不信，“不说实话了吧？你以前明明跟我说是买的。”

　　不过，这还不是最“惊险”的。如今想起来，张金玲依旧说，“这是个傻老头！”

　　为了修一条直通山脚的路，程方喜花了很多心思。他在山顶用撬棍撬起一块大石头，然后往山下滚。“石头往下滚，滚出来的就比较直了嘛！”石头滚过之后，程方喜再沿着石头的痕迹去锄草、修路。

　　这一天，在山腰一段相对平坦的草坡上，用石头滚的方法不奏效了。怎么办？程方喜就把裤腿放了下来，扔下柴刀，躺在了地上，然后顺着下坡的方向往下滚，用身体滚出一条路。

　　可不巧的是，滚着滚着，压到了一个马蜂窝。瞬间一群马蜂飞了出来。

　　程方喜见状拿起了柴刀就往山脚下跑去。

　　此时，老伴儿张金玲刚做完早餐，一看见程方喜，她惊呆了，“看上去就像野人一样。”张金玲到现在都记得程方喜当时的样子：一身衣服破烂不堪，满是泥土，全身也湿透了。最严重的是，脸上到处都是马蜂叮出来的包。

　　后来休息了好几天，程方喜脸上的包才逐渐散去。

　　旁边的邻居看见了都笑话他，说这是个疯子，傻老头。程方喜装作没听见，躲在家里练书法，几天后人好了，再接着上山修路。

　　就这样，经过两年多的努力，程方喜在树木、藤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南斗岭上开出了一条小路。沿着泥土和石头垒起来的台阶，人们可以轻松走到山顶。

　　“半脑”建“傻瓜园”大家从此有了锻炼场地

　　老人在护理山上的石阶路，市民在爬山健身。

　　1999年底，程方喜建的小路完工后，引起了当时农场场长的注意。“觉得这个人很不容易，能够这样坚持。”乌石农场行政办主任陆洪回忆说，随后，农场拨了部分经费，在小路的基础上建了一条水泥石阶，通到山顶。

　　看着新修的水泥石阶，程方喜兴奋不已。建成后，为了数清楚共有多少级台阶，程方喜爬上爬下，有时爬到一半忘了，又从头来。来来回回十几次，终于数清，“一共530级。”

　　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休闲、锻炼，程方喜开始在路边、林中营造一个个“景点”。一块略带圆形的石头躺在路边，老人取名为：大师帽，并配上诗句：艺术大师卓别林，电影常看不见人；他的帽子放在此，见物思情念其人。路旁两棵大小差不多的树长在了一起，老人将其取名为：情人树。“谈恋爱的青年来了，可以在这聊天。”老人还在树下安置了几块方便坐下的石块。

　　程方喜把“景点”聚集的地方取名为“傻瓜园”。“刚开始修路的时候，大家都认为我是傻瓜、半脑、疯子。可是最后路修好了！”程方喜说，傻瓜也能做好事，傻事也能变成好事。

　　每天下午，程方喜就拿着柴刀或者扫把，去打扫水泥台阶。13年来天天如此。2010年，海南遭受特大暴雨，山洪掏空了水泥石阶下面的多处路基。大雨过后，程方喜老人就自己推着小推车，挖来泥土填充路基。

　　老人曾写过一首打油诗，表达对傻瓜园的寄望：走进傻瓜园，忧愁丢一边；辛苦登高峰，喜看云外天。现在，附近的居民都会抽个时间去走一走，一趟上去、下来，就相当于一次体育锻炼。

　　再建“吃亏园”“他若种橡胶能赚一两百万”

　　2000年，南斗山的小路在农场的帮助下建好后，闲不住的程方喜又谋划起了另外一件事，拓宽、整修大边河边的山路。

　　大边河附近的农场十三队是当年程方喜种橡胶的地方。当时，河左岸地势陡峭，只有一条狭窄山路可以通行，一遇山洪，路就被冲毁，给场里的胶工带来诸多不便。

　　2000年，程方喜决定重拾年轻时的梦想，“给这里的胶工修好路，方便他们。”于是，又是每天早上4点，老人就起床，然后步行5公里，走到河边，将原来的道路拓宽、平整。

　　修路并非一帆风顺。一天，和往常一样，他推着小推车过水沟的时候，小推车的一个轮子陷进了用木头搭建的小桥缝隙里，车子一拐，程方喜连带车一起跌进了水沟。

　　“当时腰擦伤了，不严重。”程方喜老人轻描淡写地说。而老伴儿张金玲担心不已，“回来腰疼了好几个月。你说这要是出点事咋办啊？”

　　大儿子程海鹏也不免担心，可规劝老人的结果，反而是被老人说服。“按照他的说法，修路建园，能亲近自然，锻炼身体，还能方便群众，是好事。我觉得也有道理。就没法再劝了。”

　　附近有个别群众过来闹，说他在搞破坏，到处挖土，十三队有个村民还上前去抢程方喜的锄头，阻止他。农场十三队原队长黄永明知道后，就劝那位村民说，老人这是退休了发挥余热，应该理解。对方从此不再跟老人说话。程方喜说：“一些人不跟我说话，我也很孤独。但这正好让我投入到这个修路中。”

　　2010年，琼中兴建扶贫“村村通”公路，程方喜拓宽的道路成了“扶贫路”的基础。在路口，程方喜写下了“吃亏园”三个字，“为这段路吃亏了。但‘吃亏是福’啊！十来年，我都在这里干，这些辛苦换来的就是这四个字。”

　　6月6日凌晨4点，天空中布满了繁星，四周静寂，很多人都还沉醉在梦乡里，程方喜已经准备动身前往吃亏园。拿着老伴儿给他准备的一瓶牛奶、一把柴刀，戴上一顶小帽，这就出发了。沿着吃亏园的路往里走，里面写满了老人写的“宣传标语”。比如“绿色海南、生态海南”、“中国梦，海南梦”。老人清扫完路面，就开始清除路边的杂草，到上午8点多才回家吃早饭。

　　乌石农场工会干事李海伟说，“如果这10多年来，让程方喜以同样的方式去栽种一片橡胶林，能赚一两百万。所以难怪人家说他傻！”

　　三次徒步游历大半个中国老美夸他了不起

　　每天10多公里的行走，甚至让程方喜老人爱上了“徒步行走”。程方喜老人曾有三次徒步远行经历，从海南走到上海，走到北京，甚至黑龙江，大半个中国都留下了他行走的脚印。

　　2003年2月24日，程方喜带上了老伴儿张金玲开始了第一次远行，目的地北京。

　　可不巧的是，这期间全国上下在“闹非典”。“看到外来人，大家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有时找不到住宿的地方，两个老人还要一起挤在马路下的涵洞里。有的小商店，看见陌生人来了，远远地就关上了门，“都怕传染！”

　　张金玲回忆起路上的行程，感慨良多，“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好人多呢！”最终，经过114天的行走，途经广东、广西、湖南等六个省区数十个县市，行程3672公里后，两人于当年6月17日走到了天安门广场，完成了此次徒步远行。

　　有了第一次，程方喜就更加大胆了，家里人也放心了许多。2008年，他独自启程，顺着海岸线，经福建、浙江、江苏，一直走到了沈阳。2010年，程方喜再次启程，半徒步、半乘车，走到了内蒙、黑龙江、四川等地。

　　程方喜的这个经历和修路一样，在琼中乌石农场(湾岭镇)广为流传。附近的人一提起程方喜，便用兴奋、惊讶的语气说：“哦，那个阿公啊！修了十几年的路！建公园！”“跟别人不一样！意识超前！”

　　“说傻吧，也不是，只是程阿公的想法不一样吧！”一位熟识程方喜的人这样说。

　　2010年底，一位美国人来海南，路过乌石农场听说这个事情后，还专门登门找到了程方喜，要和老人合影。张金玲还记得，“那个老外说，这样的老人真了不起！”去年，这个美国人还通过朋友将合影的照片送过来，交到程方喜手中。

　　“他的想法确实非常超前，并且十分注重学习。”乌石农场工会干事李海伟告诉记者，程方喜老人经常会在路上写一些宣传标语，其中一条是：传递正能量。这让他惊叹不已：“都80多岁的人了，还能说出‘正能量’这样的词语！”

　　“你要身体好，需当傻瓜佬，嘲笑就当不知道”

　　程方喜老人，利用道路边上的石头，书写宣传标语，弘扬美德。

　　不过，也有人不待见他，嫌弃程方喜“多管闲事”，背地里称他：“半脑、傻瓜！”说起对老人的“非议”，老伴儿深有感触：“他修这后面的公园，得罪了好多人，有些人都恨他了！”

　　程方喜打算建公园之后，就提出了“环保”的概念，他要保护好屋后的南斗山，有时看到有人进山砍树、砍柴，他就会上前制止。这就免不了一顿争吵。“很多人都说他是傻子、疯子。”这成了张金玲的一大困扰。

　　“我们不像他那样。”一位邻居对程方喜这样的行为并不赞同，“我们平平安安地生活，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可是谁劝都没有用，程方喜依旧坚持着。对于这样那样的非议，程方喜老人采取的态度是回避，“不管他们，两个公园作为宣传文化、环保的平台，是符合时代精神的，以后大家一定会明白。”所以，程方喜将第一个“公园”取名为“傻瓜园”。而对于傻，程方喜也有着自己一套独有的理解方式：“你说郭明义是傻子吗？他傻啊，但是他做得对！杨善州也是啊！退休了，还去辛苦干活，傻吗？”

　　“一个人退休后还能不能找到有意义的事情，是不是退休了就意味着废了，就意味着失去价值，没有意义了？我就是要用我的行动证明：不是的。修路、建公园，我觉得是有意义的事，所以坚持！我要我的孙辈们明白艰苦奋斗、吃苦耐劳的精神。特别是吃苦精神的重要性！”程方喜老人说：“修路、建公园、徒步行走，都贵在坚持，贵在能够吃苦耐劳。”

　　老人写了一首题为“傻瓜佬”的诗歌，或许是对他人生态度的最好反映：

　　“你要身体好，需当傻瓜佬。

　　别人嘲笑你，当做不知道。

　　你要身体好，需当傻瓜佬。

　　为人莫太精，还是傻点好。

　　你要身体好，需当傻瓜佬。

　　每天要流汗，坚持很重要。

　　你要身体好，需当傻瓜佬。钱财身外物，健康才是宝。”

　程方喜跟老伴在小破屋里吃午饭

　　记者手记

　　“愚公”的精神要延续

　　“82.5岁”的程阿公精神头好极了，老人仿佛有讲不完的话。不经意间，老人说：“我也很孤独，太久没有说出我心里的话了，你来了，我就开心了，这下起码要多活两年。”

　　那天离开“吃亏园”往回走的时候，程阿公终于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傻瓜相机，要给我拍照，说是留个纪念，纪念来到“吃亏园”的游客。

　　路上，程阿公说，古代有一个习俗，人活到84岁就得写遗嘱了，“因为够老了”。“我现在就想着谁能够接替我，能够再找到这样一个傻瓜，照顾两个园子。”

　　程阿公的坚持，很自然地让我想起了“愚公移山”的故事。而程阿公让我明白，愚公说子孙无穷的真正含义，他不仅是说移山的人会有很多，而是在说这种移山的精神会一代代地传下去，只要这种“敢于移山的勇敢、坚持、执着的精神”延续下去了，不管是王屋、太行，还是其他天大的困难，我们也都能够一一战胜。

　　回到家，程阿公的老伴儿张金玲拉着我的手说：“你说，南斗山后面这个‘公园’能不能写上阿公的名字？”面对旁人的非议，她希望得到的是“认可”，是“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