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夫妇。
新落成的傅雷夫妇墓碑
朱梅馥和傅聪、傅敏 (资料图片)
傅聪傅敏兄弟为父母之墓撒下泥土。 文见习记者 蔡佳倩
47年后,一代翻译巨匠傅雷先生与夫人朱梅馥终于魂归故里。近日,伴随着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乐声,在傅雷的两个儿子傅聪、傅敏以及众家属的护送下,傅雷及夫人朱梅馥的骨灰落葬上海浦东福寿园海港陵园,长眠于浦东故里,实现了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叶落归根。
“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是镌刻在傅雷、朱梅馥夫妇墓碑上的一句名言,由傅雷之子傅敏从《傅雷家书》中选定,作为傅雷夫妇的墓志铭。回溯这位翻译巨匠的一生,他惊才绝艳却不能彪炳文章,只能为他人作嫁衣;他学贯中西却不能为人师表,只能把拳拳心思用来灌溉儿女。他风流慧眼,从不作画而对国画油画点评无碍,从不作曲却对戏曲音乐如数家珍,因为早已对艺术的创作规律了然于心,文化、社会、潮流、传统和变革的衍生脉络条理分明。而他的译文神采飞扬,汪洋恣肆,家书行文跳脱飞扬,用典浑然天成,终能流传后世,留有余香。
兼通文史哲音乐
一生译作逾500万字
1908年4月7日,傅雷生于上海南汇县傅家宅。1912年时其父傅鹏飞因冤狱病故,由母亲抚养成人。1920年(12岁)考入上海南洋公学附属小学(今南洋模范中学),次年考入上海徐汇公学,1924年因批评宗教而被开除,同年考入上海大同大学附属中学。1928年,傅雷留学法国巴黎大学,学习艺术理论。开始受罗曼·罗兰影响,热爱音乐。
1931年,傅雷回国任教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任校办公室主任,兼教美术史及法文。次年与庞薰琹和倪贻德结成“决澜社”。傅雷的译作多为法国文豪巴尔扎克和罗曼·罗兰的名著。
15卷《傅雷译文集》,共500多万字。24岁的他就译出了《罗丹艺术论》。26岁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讲课时,写出了《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文章不仅分析了一些绘画、雕塑名作,更触及了哲学、文学、音乐、社会经济和历史背景等等,足见其知识之渊博,多艺兼通。在《贝多芬传》里,傅雷以一位音乐鉴赏家的角度用“自己的笔与贝多芬心灵相通,在与命运的搏斗中彼此呼应”。其翻译的作品强调“神似”,即“翻译应当像临画一样,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认为“理想的译文仿佛是原作者的中文写作”,并要求文字“译文必须为纯粹的中文,无生硬拗口的毛病”。他几乎译遍法国重要作家如伏尔泰、巴尔扎克、罗曼·罗兰的重要作品。数百万言的译作成了中国译界备受推崇的范文,形成了“傅雷体华文语言”。
《傅雷家书》成为
家庭教育沟通典范
傅雷待子极严厉,至家书时期傅聪已经学游海外,意气风发,傅雷仍然殷切为文,从思想、生活、修养、学习各个领域加以指引,更为难得的是虽面面俱到却无半点学究迂腐,可谓字字珠玑,用典精当,妙语如珠。
因此,就像傅雷翻译的罗曼·罗兰作品《约翰·克里斯托夫》成为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知识分子和有识之士的必读之书一样,《傅雷家书》感动了无数读者,成就了人间爱的华章。《傅雷家书》也成为半个世纪以来家庭教育沟通的一种典范。这不是普通的家书。
傅雷在给傅聪的信里这样说:“长篇累牍地给你写信,不是空唠叨,不是莫名其妙的gossip,而是有好几种作用。第一,我的确把你当做一个讨论艺术、讨论音乐的对手,第二,极想激出你一些青年人的感想,让我做父亲的得些新鲜养料,同时也可以间接传布给别的青年,第三,借通信训练你的———不但是文笔,而尤其是你的思想,第四,我想时时刻刻,随处给你做个警钟,做面‘忠实的镜子’,不论在做人方面,在生活细节方面,在艺术修养方面,在演奏姿态方面。”贯穿全部家书的情意,是要儿子知道国家的荣辱、艺术的尊严,能够用严肃的态度对待一切,做一个“德艺俱备、人格卓越的艺术家”。
论学习,他引用白居易的琵琶行来解说莫扎特乐曲的节奏缓急,音乐和诗歌,中西文化的互为表里,深入浅出。论修养,他对艺术中关于平衡的阐述尤为有意义,对于希腊的古典人文主义精神的引用和发挥和中国传统人文精神的有机结合对照说明了性灵和理性、欲望和精神之间的关系。论生活,他说,“我以前在信中和你提过感情的ruin[创伤,覆灭],就是要你把这些事当做心灵的灰烬看,看的时候当然不免感触万端,但不要刻骨铭心的伤害自己,而要像对着古战场一般的存着凭吊的心怀。”他又说,“赤子之心这句话,我也一直记住的。赤子便是不知道孤独的。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创造许多心灵的朋友!永远保持赤子之心,到老也不会落伍,永远能够与普天下的赤子之心相接相契相抱!你那位朋友说得不错,艺术表现的动人,一定是从心灵的纯洁来的!不是纯洁到像明镜一般,怎能体会到前人的心灵?怎能打动听众的心灵?”他对艺术的认识和深沉的爱,总在字里行间。
弱女子挺身而出
走了近半世纪才“回家”
1958年傅雷被划为“右派”,同年12月,留学波兰的长子傅聪搭机出逃英国。此后,傅雷闭门不出。1966年8月底,“文革”初期,傅雷遭到红卫兵抄家,受到连续四天三夜批斗,罚跪、戴高帽等各种形式的凌辱。1966年9月3日上午,保姆周菊娣发现傅雷夫妇已在江苏路284弄5号住所“疾风迅雨楼”双双自杀身亡,傅雷系吞服巨量毒药,在躺椅上自杀,终年58岁。朱梅馥系在窗框上自缢而亡。
傅雷与朱梅馥自1932年1月结为夫妇,伉俪之情整整34年,一个刚烈桀骜,一个锦心绣口,两人情深似海竟至共赴危难。遗书、遗物都被搜走,遗书上是委托傅敏的舅舅朱人秀处理一切后事,甚至交代“十一,现钞53.30元,作为我们火葬费”。事发之时,舅舅电话通知了受困北京的傅敏,傅敏当时也在批斗之中曾两度自杀,就只能委托舅舅全权处理。可傅雷是非正常死亡,待遗体解剖后火化时,舅舅朱人秀自身难保也被隔离审查了,一段时间傅雷夫妇的骨灰竟无人敢认领。
这时热爱傅雷译文的文学女青年江小燕,在钢琴老师的家里偶然获悉了傅雷夫妇愤然弃世的消息,又从傅家保姆周菊娣那里得知,凡自杀身亡的“黑五类”一律不准留尸骨。然而一种正义之感、一种对傅家厄运的不平之情,驱使她勇敢地挺身而出,毅然开始了自己的营救行动。她以干女儿的身份,冒险来到了寄存骨灰的万国殡仪馆,将骨灰认领。为免意外,在寄存骨灰盒时写着傅雷的字———傅怒安。
就这样,这位中国著名的翻译家虽然含冤而死,却被一位忠诚的读者,冒着生命危险,把骨灰保存下来。
1979年4月,由上海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和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主办傅雷朱梅馥追悼会,柯灵致悼词,宣布1958年划为“右派分子”是错误的,应予改正;“文革”中所受诬陷迫害,一律平反昭雪,彻底恢复政治名誉。
时光流转了40年,一桩心事也在傅敏心头萦绕了40年。2006年初,傅敏终于打电话给上海的亲友,告知了他的心愿———希望另建新墓将父母合葬,并委托办理相关手续。
在浦东傅雷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傅雷研究专家王树华的奔走促成下,2013年10月27日,傅雷、朱梅馥的骨灰终于落葬到南汇故里,于逝世47年后终于“回家”。
现在,《傅雷家书》及其日、韩译本,以及那些浩浩荡荡的遗著,让人们认识了500万言译著“翻译家”之外的傅雷———父亲、文学评论家、音乐鉴赏家、美术策展人、出版家。而今之文化传承与弘扬之盛况,傅雷在天之灵应有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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