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出版社:九州出版社
作者:方紫鸾
内容简介:
乳腺恶性肿瘤,是现今最危害女性健康的疾病之一。我们熟悉的“林妹妹”陈晓旭、“灵魂歌者”姚贝娜正是因乳癌逝世,秀兰•邓波、汪明荃都是乳癌患者,安吉丽娜•朱莉甚至为了预防乳癌而选择了切除双侧乳腺。
本书生动温情又不失诙谐地记录了作者与身边病友、医生以及家属们相互鼓励、抗癌康复的心路历程。她们用最坚韧的意志去面对生命的痛楚,在科学的诊疗与精心的呵护下,让死神绕路而行。同时提醒大家,不要等危机四伏的时候,才燃起对生活的热爱——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始终是战胜癌症的关键。
从现在开始去感知幸福感恩生活吧,让每一天都充满珍惜和满足。
作者简介:
方紫鸾,天津籍女作家,中国作协会员,现任多档电视和广播节目嘉宾。文字风格细腻典雅又不失幽默风趣。字里行间洋溢的爱,让一切沧桑变得平静家常。先后出版《墙外花枝》《单身女人日记》《玩不起,别玩》《都是闷骚惹的祸》《隔道无雨》《爱不起,别爱》等畅销作品。2013年10月出版的长篇小说《微加幸福》,则来源于她自身的一场疾病——乳腺癌。始终坚持用诙谐的笔触记录苦难,用坚韧的心书写灵魂,用最温暖人心的小说,让大家重新相信爱和美好。
书摘正文:
贴心秘籍二:多欢笑 花样美颜良好开端
生病了,不拿自己当病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可能顺其自然一蹴而就。这是一个需要百般努力的过程,而更多的欢笑,能确保这些努力在轻松的氛围中进行。
很多病友姐妹问我,如何才能让自己乐观起来?生病后,面对残缺的身体,忧患的心灵,怎么还能阳光灿烂呢?其实这首先需要问问自己,是否想乐观阳光地生活,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才能继续下去。
想每一天都乐呵呵的,形式上最直接的表达就是要常伴一张笑脸。笑一笑不仅十年少,还能增强自身愉快的磁场,一个人有什么样儿的磁场就会有什么样的生活状态。有的姐妹会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黑暗中体会身体残缺后的寒冷,还怎么笑得出来?那就要看我们想收获怎么样的生活状态——是就此沉沦哑语,活在纠结中,还是冲破迷雾,给自己一个笑傲江湖的胆识?谁都知道前者就是行尸走肉,后者却可以让沙漠中开出花儿来。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儿,本身已然是花儿一朵。多一些欢笑,带动积极的情绪,自然会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而另一方面,内心的调适的确没有那么简单。淡化疾病的伤害是必须的,但从思想上远离生病的事实显然比较难,我们尽量不要让那场噩梦如影随形。只是,每次一次复查恐怕都会成为一个难关。即便没有任何的身体不适,也会心生忧患,躺在检查室的床上,当仪器落于身上,冰凉得可以刺痛了心房。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事实,在提醒着自己患病的事实。
生病了,不拿自己当病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可能顺其自然一蹴而就。这是一个需要百般努力的过程,而更多的欢笑,能确保这些努力在轻松的氛围中进行。
我们需要逐渐找回正常的工作生活节奏,在不让自己劳累的前提下,寻找自身的价值;恢复家庭主妇的角色安排,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美食、家居,一切井然;多结交朋友,打开自己的心绪,让整个心更加能够享受大自然间的驰骋跳跃,很多病友会因为相同的机遇成为知己好友,甚至形成圈子,一起游玩一起娱乐,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成为彼此信赖的心灵寄托。
再则,也不妨学会享受这难得的“休整机会”。治疗和休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可能我们会暂时无法工作,或者是全力以赴地工作,短时间内也无法完成所有的角色职责。那么去享受这种状况,我们那么多年都像陀螺似地旋转,根本不可能停下来,终于停下来了,别管是不是自己的本意,但学会接受才能转换成力量。我们可以把这个过程当作一个难得的机会,重新审视一下自己过往的生活,纠正、摒弃、保持、更新,体会简单幸福的真谛。有多少号称女强人女汉子的姐妹,在这样的修正中明白了对生活的热爱才是成功的前提。热爱生活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从日常的细碎中体会到生命的价值,美丽中的小小情绪。这难道不是值得报以微笑吗?
很多病友总会纠结“我一直那么善待别人,为什么偏偏被厄运选中?”。这种情绪可以宣泄,但不要执迷。笑声与笑容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淡化命运的不公平,进而体会周遭一切美好,包括爱人亲人朋友以及病友姐妹们,放大别人给予自己的关爱。
事实上,“偏偏被选中”有很多原因:不良的生活习惯,低落倦态的负面情绪等等。更何况,生病不意味着就此成为无用的累赘,保持自己的善意与笑意,给予别人自己力所能及的关怀,即便不公平,也会让上帝对我们有一丝歉意。
有些病友姐妹们反映,生病后还会遇到一些全无善意的人和事儿。我想说的是,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边齐呢,这个世界充满了光怪陆离,但可以肯定的是向善的人更多。面对那些所谓的不悦,选择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摈弃——任何毫无善意的表达都不值得换来我们丝毫情绪上的重视。
是啊,最关键的还是笑着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感受迟早到来的春暖花开;只有笑着,才能被浓浓的爱意包围,才能驱散这病魔的黑暗。
贴心秘籍三:要放下 不必刻意顺势而为
不妨忘记所谓的社会身份,把给自己无形中增加的压力降到最低点。成功者放下刻意的追求,调整顺其自然的心境;平凡者放下不切实的执着,享受难得糊涂的坦然。让纠结的思绪,在经历生死后破茧而出,生活中何必要那么多穷追不舍?
大多数病友在患病的时候都正值壮年,平日里,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工作中,都堪称独当一面,以为自己是浑身有使不完劲的女汉子。一旦患病,尤其是这种让女性苦不堪言的乳癌,自然会感叹多多——为什么在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阶段,在全家人都最需要服侍的时候,摊上这倒霉事,甚至会在难以入眠的辗转里追问自己,我的生命还会延续多久?
感同身受,我理解所有的疑问者,但我却想从另一个角度探究一下。如果不是患病,我们怎么会意识到诸多疑问的临近?没有人闲着没事,大白天会想着生生死死的命题,若不是厄运临头,我们仍会以为癌症与死亡距离自己非常遥远,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挥霍。在更多时候,我们还停留在热衷于纠结着那些点点滴滴的鸡零狗碎——婆媳关系啦、兄弟姐妹啦、邻里同事啦、爱人朋友啦……今儿这儿添点堵,明天那儿有点小磕绊,总之,很难有享受午后明媚阳光的心情。
但我们患病了,必须要调整好心态,用最好的心情去战胜疾病。于是,我们只能直面生命的存在与陨落。这话题看似沉重,却非常实在,会让我们清晰生命的可贵。活着,原来是那么值得敬畏的一件事。曾经被忽略的细枝末节,原来是那么最让人惊喜。还记得在旅行中的景色吗,绚丽的花海,清香的茶园,幽静的支流,醉人的竹林……就连那些平素里的常规常理和吃喝拉撒都变得那般弥足珍贵。一顿丰盛的早餐,一台可以做出西餐的烤箱,一个收拾得明亮洁净的厨房,一面洒满了阳光的碎花窗幔……都是那么强烈得表达着生活的真实与生命的存在。
我们从不同的方向而来,却都会归于同一个地方,但正因为患病,让我们比更多人更早地理解了这种走向。生老病死,这就是人生的常态!在我们理解的同时,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更加珍惜往后的日子,不舍得也不忍心去忽视任何美好的光临。对生命的珍视,难道不是这场病带给我们意外的财富吗?
人活一辈子,或长或短,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当我们因为这种紧迫感,而更加珍视当下,更加努力把每一个“今天”过得有声有色时,我们便是真正地感受到了活着的美好。所以,不必去纠结生命还有多久,还是潇洒地体会活着的难得吧。
这样的珍视最需要的就是放下,放下一些固有的思想观念和欲望。人到中年,长期在生活航道间的摸爬滚打,即便懂得了珍惜的道理,却也会被种种事物羁绊。不妨忘记所谓的社会身份,把给自己无形中增加的压力降到最低点。成功者放下刻意的追求,调整顺其自然的心境,平凡者放下不切实的执着,享受难得糊涂的坦然。让纠结的思绪,在经历生死后的破茧而出,生活中何必要那么多穷追不舍?
不管是对婚姻还是对家庭,不管是对孩子还是对父母,放下,不是放弃,而是给自己一个真正的顺势而为的机会。
真正做到了放下的人,生活必然是轻松的。肩上的担子没有那么重了,必定脚步更加轻盈;心底的思绪没有那么繁杂了,必定能自在很多。所有的放下,都是削减欲望的体现。欲望往往是引人走入迷途的魔鬼,它是导致很多不幸的根源,甚至是导致我们病症的诱因。患病的原因诸多,但免疫系统会出现问题,还是要拜压力过大所赐。
“眼睛一闭一睁,这一天就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这虽是小沈阳的调侃,但其中真谛却是我们这种经历生死的癌症患者才会体会得到的现实。人生短暂,患病一时,赢得的是真正的认知。放下所有的欲望,迎接平静的度日,每一天的真实,都是对这种放下的恩赐。放下,从容平静地生活,是新的开始。
一句放下,双手解开了多少谜团;一句放下,脚底平添了多少踏实;一句放下,眼中褪色了多少浓烈的名和利;一句放下,心里开出了多少清淡的茉莉花。
第3页 :英子姐:死神啊,请一直绕道而行英子姐:死神啊,请一直绕道而行
“我认定了,该去的肉去掉了,毒瘤就没了。人这一辈子,一切都有命数,该活死不了,该死活不长,既然毒瘤都没了,那我肯定就死不了。以后谁都别拿我当癌症患者,咱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还是早点有预感为妙
在所有的访谈患者中,英子姐的态度是前后变化最大的。
起初,她答应得特别爽快,甚至直言:“我今年四十七岁了,患病那年二十七岁,与癌症这个字眼产生莫大的关联已经有二十年了。复发高危人群的指标我占了两项——本身中晚期,还在三十六岁以下。刚确诊的时候,真以为死神就此降临,没想到一晃二十年就这么过来了,简直跟普通人一样,上班、回家,跟老公相亲相爱,陪伴婆婆和妈妈安度晚年,看着儿子上小学、中学、大学……跟我之前对生活的设想基本没啥差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少了一个乳房。说实话,这对我的影响也不算大,当时直接定级是中晚期,哪里敢想什么有没有乳房,能活一天就多赚一天。所以,我愿意把自己的故事跟大家分享,或许能帮着更多的姐妹度过恐惧期,毕竟有不少姐妹在病理出来后并不乐观。”
对于癌症,早期的年纪稍长的患者,心理压力未必有那么大,而中晚期的特别是年轻的患者,就需要承受更多更痛苦的煎熬,英子姐的亲身经历和榜样力量,之于他们绝对是莫大的鼓舞。
英子姐在一家国企单位做财务工作,平常总是忙忙碌碌,于是我们约在周六见面。不成想,周五晚上她忽然发来信息,言辞中充满了难为情:“方方,对不起。我改主意了,不想再旧事重提了。”
“为什么?”其实我已经猜出八九不离十,果然英子姐的答案和我想得一样。
“自从答应你之后,我就想整理一下思路,怎么才能更好地把自己的经验都讲出来。可是这几天,我的心里慌乱极了,那些本来已经淡忘甚至埋葬了的细节重新出现在脑海。不怕你笑话,二十年前的那种恐惧感又袭来,现在连做梦都是化疗的场景。”英子姐说得很诚恳。
我的原则向来是不勉强别人,更何况我特别理解英子姐此刻的心理。在一次次的采访过程中,我都忍不住拿自己所经历的细节去对比,我甚至不止一次对自己说,等写完这本书,无论如何都不再触碰这些事。因此,对于迟疑的英子姐,我也不想特别坚持:“一直想把你的经历介绍给大家,现在乳腺癌患者低龄化相当严重,一起化疗的病友里,二十来岁的为数不少,居然还有个十七岁的!她们在患病后,几乎整颗心都悬在空中,觉得人生就此画上句号,甚至谈及未来都是奢侈的。而你作为抗癌斗士,从二十几岁一直到四十几岁,现在依旧精气神十足,这本身就是正能量啊!我希望更多的乳癌女人能更坚强地生存,更幸福地生活。癌症患者都很怕死,但这二十年来,你却做到了让死神绕路。很多医学奇迹都依托个别患者而存在,不是复发的高危人群就一定会成为那个倒霉的人。换言之,所谓的一些数据也不能肯定就有着百分百的科学依据,精神的力量太重要了。我希望更多的姐妹能看到这份‘生’的可能,都能有信心好好活下去。当然,如果你实在无法提及过去的话,那只好作罢了。”
英子姐是一个特别好脾气的女人,我还没讲完,她就发来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打出一句话——那我必须义不容辞啦。那一刹那,我竟然流了眼泪,其实,我不当“哭巴精”已经很多年了。
英子姐的故事,要追溯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她和爱人常林是那种非常纯洁的校园恋情,上大学的时候,两人几乎走遍了福州的所有美丽景地。英子姐家在浙江,常林是福州当地人,他们一毕业就结了婚,从此英子姐彻底在福州安了家。二十二岁结婚,转年生子,夫妻恩爱,婆媳和睦,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一切都是那么美满。
“你说,咱们普通人,可不就巴望着过老百姓自己的生活嘛。有相对稳定的工作,有宽容体贴的丈夫,有健康聪明的孩子,我真的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过下去呢。没奢求过长命百岁,但怎么也应该顺顺当当活到七十吧。”英子姐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停顿了一下,“1994年3月的一个深夜,我在无意中触到自己内衣的胸口有点湿,开灯一看,竟然是像哺乳期时候的乳液渗出,但凑近鼻子一闻,有股腥臭的味道。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决定第二天清晨立即赶往医院。那时候,对癌症的概念认知为零,就觉得自己的某个部位怕是出问题了,在忐忑中度过了一宿。”
常林真是一个细心的丈夫,看到妻子辗转反侧,干脆陪着英子姐一夜未眠。两人聊着过往,那么多开心而平静的日子,点点滴滴回想起来,真让人笑得不拢嘴。等天亮了,两口子收拾妥当,便来到部队医院,找到检验科的美女朋友,朋友带着他俩去了妇科,结果妇科的主任一摸便触到瘤体了,英子姐只觉得一阵剧痛传遍全身,眼泪不听话地掉了下来了。“必须手术!你现在赶快去大一点医院,我这里还没有这个科,迟了有生命危险。”主任面色有些凝重。听了这话,影子姐顿时不知所措了。之前心中还是那种忐忑的感觉,而现在完完全全是死神临近的惊悚。
“虽然部队医院的医生没有确诊,但你自己还是有了不好的预感?”我反问道。
“是呀。”英子姐应着,“这二十年来,我也接触了很多很多病友,慢慢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其实大家在决定去看病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预感,差别就在于,预感早的,病症发现得早;预感晚的,那情况已经发展得很恶劣了。所以,还是早点有预感为妙。”
“哈哈。”我笑了,为了缓和一下谈话的氛围,于是说,“要是能早有预感,那不如在没有癌变的时候就注重养生,锻炼身体,永不得病,都活成老刺猬。”
英子姐也笑了,继续说道:“可惜啊,咱们都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一般都是身体出现较为严重的症状后才有‘预感’,尤其我这种身体一直很棒的,之前那么多年几乎没看过病,接触最多的就是带孩子去找的儿科医生。所以,当时也不知道到哪里去看自己的病,后来常林说,他表嫂是个有名的‘病鬼’,不如先去问她。在她的引荐下找到了一位外科主任,主任的结论也很明确:必须手术,及早住院!”
从医院返家的路上,英子姐的情绪失落到极点,她真的觉得死亡距离自己很近了。回到家,和婆婆说了医生的结论,婆婆拉着她的手,流着眼泪说:“总是有别的办法的,肯定有医生可以救你,不用挨这么一刀的,我媳妇人这么好,不会有事的。”
婆婆很心疼媳妇,当时还只是认为英子年纪轻轻的,生孩子时已经做了剖腹产,现在干嘛还要给胸部做手术呢?根本没有想到即便挨了一刀,也不一定就能保住性命。于是婆婆非常执着地开始到处向别人打听一些福州最传统的中草药医生,在第三天的晚上,婆婆来到英子姐的房间,坐在床边对她说:“晚上好好睡,明天早点起床,我带你去看一个中医,听说他治好了很多这样的病。”英子姐紧紧握住婆婆瘦得青筋暴露的手,感激地望着脸上写满风霜的老人,心里有了些许安慰,之后,便听话地躺下身,闭上眼睛。结婚后,婆婆一直把英子当作自己的女儿,尽管她身为菜农,拿不出什么金银首饰和其他物质的馈赠,但精神上的那种关爱,给英子姐在异乡的生活带来了莫大的支持。
转天晨起,英子姐喝了婆婆做的菜粥,随后和她来到了当时福州和台湾合作的一家医院。那里的中医科人头攒动,排队已经是131号,在走廊等叫号,那是最让人纠结的事,时间也过得特别慢,婆婆把英子姐搂在怀里轻声说:“不要紧张,一切都会好的。只要你能好,花多少钱,咱不在乎。”在那个年代,在一个靠种菜为营生的老太太嘴里说出这样的话,那无疑是一种生的力量,一种爱的原动力。
第4页 :英子姐:死神啊,请一直绕道而行做了决定,就不再迟疑
别看英子姐性情温婉娴熟,一说话就笑眯眯的,并且从来不与人大声争执,甚至不会大声讲话,操着一口带着福州音的江浙软语,真可谓是柔声细气。但实际上,她是相当有主见的一个女人。常林总是说:“没主见的话,能毕业就嫁给我,远离家乡和亲人,跟我在福州扎根吗?”常林说的没错,这一点,足以证明英子姐的性格很果敢坚强。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让她做出了最为明智的选择。
“好不容易挨到了护士叫号:‘131号,二诊室。’我和婆婆拿着病历和原来医院的诊断结果进了诊室。医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看了病历就皱了眉头,告诉我们很麻烦,肯定不是好东西,先吃一个月的药再说,婆婆小心翼翼地问能治好吗?看出婆婆的心切,那医生小声和婆婆耳语,他保证能治好我的病,也不用开刀,只要给他三万元就行了。”英子讲到了关键之处。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医生呀?一听这动机,分明就是骗老人和没文化的妇女,或者是走投无路而舍财一试的患者。要知道,那时候的三万元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英子姐虽待遇不错,但每月工资只有一百六十八元。可是,无论多困难,病还是要治的,虽然当时没有立刻答应给那个医生三万元,但英子的婆婆还是坚持拿了那个医生开的药单,甚至还长舒一口气说:“走吧,咱们这就回去准备钱。”英子姐看出婆婆已经打定主意,真的要给那个医生三万元来确保她不用开刀,英子姐当即也有了自己的主张。甚至没有一点纠结。
到收费处估价,这一天的药费就是八十五元,一共开了七贴。这价格像一盆冷水更把英子姐泼清醒了:这么贵的中药,要消除一个长在身上的肉肉(而且这个不明来由的肉肉有可能在体质不好的情况下疯长)要多长时间?这时间会不会延误了病情?不是自己的东西长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有权利尽快把它去掉。
“就这个决定,让我头脑即刻清醒了,也没有交钱取药,拉着婆婆就走。回到家,我非常平静地告诉常林,你请几天假陪我住院去,我决定了,做手术。”英子姐说到这里,语调轻松了很多,“人就是这样,最怕的就是那股子嘀咕劲儿。我承认自己也有,但我性格就不会允许自己一味嘀咕,因为犹犹豫豫不可能解决任何问题,耽搁只能坏事。我也不是舍不得钱,你说命要是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多少年之后,我听了小沈阳的台词,感触颇深——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人没了,钱还没花完。那年头的三万啊,绝对比现在的三十万还实际,但如果真能治好这个病,我也不会阻拦婆婆和常林卖房子卖地帮我治病,毕竟,我活着对这个家更有意义。可我从那个医生漫天要价的嘴脸里看不到一丝希望,就没必要去尝试了。尽管当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的什么病,但潜意识里觉得不好的东西就取出去,这是最合理的一种方式。真的,在那之前,我对乳腺癌的概念很模糊,那时候的预防宣传远远不像现在这么完善。你看看现在,每年还有大明星为粉红丝带拍摄爱乳宣传照呢,‘早预防早发现早治疗’的口号深入人心,在当时,根本没人清楚。幸好,我做了明智的选择,可以说是我的果断没有让病情发展到更恶劣的地步。”
是啊,这不由得让我想到很多癌症患者为了能够治好自己的病,会热衷于去听一些美其名曰的医疗讲座,然后花上好几万买上一堆注定没有疗效的药品,吃后甚至可能会让病情加重。有的患者对化疗和放疗充满恐惧,害怕开刀,害怕掉头发,就不顾一切地各处寻找所谓能治大病的偏方。我认识的一位大姐,特意跑到山里,一住就是半年,说是要每天喝什么家禽的血来消灭癌细胞,结果贻误了病情,在不久之前撒手人寰。我能理解这些患者的心理,毕竟,求生的欲望让她们难免有不理性的选择,但让我愤慨和忍无可忍的是那些为了利益而对癌症病人实施欺骗手段的卑鄙行径。那些用尽忽悠伎俩去收敛钱财的家伙,你们如何能做到心安理得?所以,想一想,真的需要每一个人都有英子姐这样的认知,相信正规医院医生的正规治疗。癌症的话题很多,但什么是科学、什么是伪科学、什么是不科学,具备了生活常识,其实就不难判断了。天肿的老专家宁连胜主任讲得好:如果吃药能消除肿块,这药品注定是世间罕有价值连城,以目前的医学水平也很难制造出来。
做了决定,就不再迟疑。英子姐的性格就是如此,一如当年认定了初恋男友,便坚定地留在福州一样,不会动摇,更不会改变。于是,英子在4月12日入院,一系列的术前检查之后,得到相关通知:晚上八点以后不再进食,明天手术家属必须在场,身上的金银首饰等物品必须摘掉等。早上6点多,英子姐就醒了过来,本想努力让自己多睡一会儿,但就是做不到,脑袋里空空荡荡,哪儿像现在美眉患者有什么保乳再造之类的想法啊,她自己甚至连具体割哪里都不知道。
还不到7点半,护士就送来了手术服。之后,英子姐默默地躺在手术车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被缓缓地推过两个狭小的走廊,进入一部老爷电梯,关门的瞬间,她甚至有种进入鬼门关的错觉。
到了六楼,进了空旷的手术室,四壁泛着惨白,一个护士提了一包东西重重地放在台子上,解开包装,里面散落出来的手术器械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撞击声。这声音对于梅子姐并不陌生,因为当初生孩子剖腹产时曾经听到过,但还是让她毛骨悚然,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弱弱地可怜兮兮地对护士说:“好冷,给我一床被子行吗?”
“这里开了暖风呢,怎么会冷呢?”护士很温柔地给她盖了一床薄棉被。英子姐也没有作答,就是紧紧地拽住被子。可没过多久,英子就觉得浑身软麻麻,就想上厕所,一趟又一趟的,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护士不耐烦了说:“还是给你导尿吧,主任马上要来了,你是紧张的原因,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进,哪儿来那么多尿液?”
英子姐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真想这样沉沉地睡去了。
窗外雷声大作,大雨倾盆而下,仿佛老天在为这个年轻女子的可怜遭遇而哭泣。这时,有声音在耳边传来,现在开始给你局麻。
局麻对于病人来说真的很残酷,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所发生的一切都一清二楚,主任和护士的对话、手术刀在身上游弋的细小动静都很清晰地灌进耳朵。雪白的乳房被切开,渗出殷红的血液,从里面剜除一块不属于自己的肉……英子姐不敢再去想象。
“闭上眼睛吧,很快就好了。”
英子姐知道这是护士在安慰她。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伤口渐渐传来一阵剧痛,英子姐鼓足气喊了一声:“能不能快点啊,疼死了!”
主任“噗嗤”地笑出声来,跟她开玩笑说:“别急,马上!你吃这么胖,居然还嫌我动作慢?”尽管知道医生并无恶意,只想缓解她的情绪,但英子姐还是很想去踢他一脚。
缝合,送病理切片,病人推回病房。直到这时,英子姐对自己患了什么病仍旧是不清不楚,现在想来都似乎有些搞笑。她只是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如释重负,还活着,真好!
第5页 :英子姐:死神啊,请一直绕道而行让癌细胞也不敢往里闯
“英子姐,我觉得尽管你比较内向少言,但骨子里挺大咧的,不是那种较真儿的人啊。”我不禁发问。
通过将近两年与诸多乳癌女人的沟通接触,我发现一个未经确证的规律:为人处世越是大大咧咧,对病情的康复就越有利。即便之前是敏感多虑的性格,只要患病后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让自己不要凡事必须来龙去脉分明,对于战胜癌症会有极大的帮助。多思多虑会让人处于紧张的状态,不如难得糊涂傻乐呵傻美,放松心情选择愉悦地生活。越是这样的患者,越容易真正重生。
英子姐给我发来了微笑和鼓掌的表情,显然是很赞同我的观点,而她后边的讲述更印证了我之前的判断。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英子姐感觉到有人在移动她的肢体,稀里糊涂的地喊了一句:“我困死了。”
“医生说还有一点没弄干净,再进去一会儿就好了。”是常林贴着她耳边低语。英子姐身在云里雾里,任由他们把自己又搬到手术车上,只记得二姑姐在旁边都哭出声了。至于怎么进的手术室,怎么出的手术室,期间经历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英子姐是在深夜被疼醒的,那时没有镇痛棒,麻药退后的那种痛彻骨髓的折磨,她如今都不愿意去回忆。手术的前几天,医生曾经开过一张条子,到国药老总那里特批了十支杜冷丁,交代过:不是很疼的时候不要打,会上瘾,对伤口也不好。
“当晚全家总动员,二姑姐负责照料,大姑姐负责送饭,比前几年生孩子的时候待遇都好。老公更不用说了,时刻守在身边,看见我疼得直冒汗,牙齿把嘴唇咬出血,他们就商量给我打一针杜冷丁,但被我拒绝了。之前有一个熟人,就是用杜冷丁治疗胃痛最终导致吸毒的,这个事件在我心里印象太深刻了,我宁愿忍受痛苦也不愿意染上毒瘾。就这样痛一阵晕一阵,反反复复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也许是天亮带来的希望,似乎疼痛也减少了些。”隔着屏幕,我感受到英子姐的嘴角露出笑意,“肚子开始饿了,一碗粥下去,渐渐有了力气。努力对老公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铁骨铮铮的汉子眼圈红了,回身抱住自己的二姐哇哇大哭起来。多年以后,二姑姐提起那个夜晚的时候,眼里还总是闪着泪花。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切除了乳房,成了‘少奶奶’。”
英子姐第一次知道自己失去了乳房,是在转天医生查房换药的时候。医生打开如五花大绑的绷带,她瞬间感觉到身体重量的偏失,右侧胸部凉飕飕的,就像是大风来了,没有遮挡的大门直接被寒气逼近一样,英子姐觉得自己的骨头直接对准了空气。她使劲儿低下头,去观察自己的患侧,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她傻愣愣地问常林:“我的……胸呢?”常林像个孩子似的哽咽着握住她的手,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就没了吧,有命在就行。我要活着,我得陪你和儿子过日子,得给公婆养老送终……”英子姐摸摸老公的脸,帮他擦了擦眼泪,非常虚弱地又闭上眼睛。
当时只有二十七岁的英子姐绝对是非常有韧性的女人,身体的缺失在她这儿真的不算事。我曾在医院看到过五六十岁的患者,因为失去了乳房还会哇哇大哭的,而年纪轻轻的英子姐只有一个信念——和家人一起好好地活着,对于其他,没有一丝纠结。
在整个住院期间,英子姐都沉默寡言,只是按照医生的要求多吃多睡,准备迎接化疗。直到病理下来,她才再次感觉五雷轰顶。病理结果并不乐观,淋巴结转移了八个,病理分级为中晚期。
那时候的互联网尚未兴起,关于乳癌的各种信息也鲜有资料可以查询。但英子姐还是从大家带着遗憾的表情中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病原来很严重。
“医生,我到底还能活多久?”英子哭着问。
“这个不好说,尽管中晚期相对而言不容乐观,但有医学奇迹的发生也说不定。毕竟该切的肿块都切了,从某种意义上讲,现在你的身体里已经没有癌细胞了。”医生回答得很婉转,但也很客观。
英子姐一下子就舒心了很多,可能是这些年的生活中遇到的都是善良的好人,她愿意把一切往好处想。既然很多中晚期患者也都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自己不是其中那个让死神绕路而行的人呢?
那年的春天雨水很多,英子姐拿到病理结果的那一天,又是暴雨倾盆。伴着窗外豆大的雨点猛烈敲击玻璃窗的声音,她性格坚韧的一面发挥到了极致。英子姐对常林说:“这张纸你收着吧,要不是医生说必须留着,我现在就把它烧了。反正我是不想再看一眼了,省得每看一次,都提醒自己一次——癌症中晚期。爱什么期就什么期吧,我认定了,该去的肉去掉了,毒瘤就没了。人这一辈子,一切都有命数,该活死不了,该死活不长,既然毒瘤都没了,那我肯定就死不了。以后谁都别拿我当癌症患者,咱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英子姐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坚持的。转眼到了深冬,经过半年多的治疗,她已经戴着婆婆亲手织的红色毛线帽子直接上班去了,一张因化疗副作用而浮肿的脸上写满了平静。
领导劝道:“再休息段时间吧,毕竟是……”
英子姐听得出画外音,那省略的分明是癌症两个字。癌症与死亡有多近?恐怕上帝都不可能有个准确的定论。
英子姐摇摇头,轻柔地说:“谢谢您的关心,我现在是正常人了,就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上班,下班,回家,做饭,晚上和老公孩子一起看电视,周末和两个大姑姐一起陪伴公婆,参加同事的聚餐,赶上忙的时候,该加班就加班,总之,就是以前什么样儿,以后还是那样儿。我不需要刻意的照顾,大家也别把我当作特殊的人物,我少了一个乳房不假,但我的手我的心我的脑子还都在。我必须尽快工作,生病可是花了不少钱,我得帮家里承担一些。”
领导是个老大姐,听到英子姐这么说,眼圈当时就红了:“总得照顾一下你呀,有什么要求就提,看看大家都能帮点什么?”
“真的没有。如果非要说,那就只有一点,希望大家忘掉我生病的事,即便是出于关心。因为我自己已经忘了。”
老大姐含泪连连点头。她答应了,也确实做到了,自打英子姐恢复上班到现在,二十年来,从没有人问过她那段手术治疗的经历,也没谁有意无意地盯着她的胸部看。乳房切除之后,英子姐就不再穿胸罩了,以小背心替代,让自己的胸部彻底解放。但没有义乳的掩饰,会很明显地从外部看出缺失了一个乳房,英子姐自己毫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每次复查时候医生的回答——没有问题,一切都好。
“最初复查紧张吗?”
“不紧张,那怎么能叫紧张呢,简直是吓得要死!”英子如实回答。
“什么时候开始放松了?”我继续问。
“到了第四年吧,应该差不多是第四年。”英子很努力地回忆了下,“最初的几年,尽管我不跟任何人说,包括常林,但其实每到快复查的那段时间,我都莫名心慌,从里往外地烦躁,甚至依靠打坐来控制这种慌乱的心绪。可到了第四年的时候,忙忙碌碌地竟然忘记了复查的日子,等我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医生还是那句,没有问题,一切都好。等事后一想,是啊,自己哪里不好了?到了第五年,不需要每半年一复查了,我就正常地跟着单位去体检了。一来二去,不需要强迫自己忘掉生病的事实,甚至对空荡荡的右胸也见怪不怪了。这大约跟我很小就就在外上学,一个人形成的特别独立的性格有关系。”
“总得有排解自己的方式吧。”我想知道英子姐有什么诀窍。
“忙啊,呵呵。”英子姐不假思索地说,“如果非得找到一个排解的方式,那就是忙碌起来。忙工作、忙家庭、忙学习,一天到晚时间满满的,哪里还有闲暇琢磨病情?那么多‘忙’字写在我身上,癌细胞也不敢往里闯了。呵呵,死神就算来了,我也得让他等我忙完了再说。估计他也觉得无趣,便真的绕路而行了。”
“除了正规的治疗,也没有用一些其他的办法吗?”我还是不死心,总想问出些秘籍。
“没有啦。”英子姐笑着摊开手,继续说,“我婆婆倒是到处找偏方,我也不好违逆老人的好意,就假意应着,以各种借口阻止她陪着去,答应她我会和常林去。不过每一次,我俩都是要么看电影,要么逛公园,实在不行就在市场转一圈再回家。倒不是不相信那些偏方,只是不想让自己沉浸在对病症的纠结里。这么多年来,海参啊孢子粉啊鹅血,我一样也没尝试过,更没有过自怨自艾和患得患失。正常生活,这就是我好好活了这二十年,让死神绕路而行的最好办法。”
正常生活,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可对于每一个人而言,都是种极高的境界,有多少人能在顺风顺水的时候保留正常生活?又有多少人能在命运多厄的时候坚持正常生活?正常生活又指的是什么?清晨轻推开窗子,让新鲜的空气进来,之后在匆匆上班的人潮中行走,挤公交乘地铁,吃着街面上最家常的早餐,在熟悉的环境里做八小时的岗位工作,晚上下班回到家,做饭吃饭,一家人其乐融融。有多少人能够热衷于这样的正常生活?有多少人能把没有变化的每一天当作是一种幸福?二十年前以为死神临近的英子姐,每一天都感受着这种毫无变化的生活所带来的幸福感。
这应该是英子姐二十年来第一次对别人讲述那段过往,是我让她平静的生活又起了涟漪。但英子姐很坚定地否认了,她笑着说:“还以为自己的情绪会有很大波动,而实际上没有,二十年来我真的已经习惯了。请原谅我之前的顾虑,也谢谢你让我有机会一吐为快,能为自己的人生经历做一次总结。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更没有预知的可能,既然来了,就接受现实,接受得越彻底,命运的转弯越会意想不到。就像我,从以为死神临近,到让死神绕行,看似用了二十年,其实,就在我术后接受了一切的瞬间,便已经确定了这样的走向。”
最后,我和英子姐愉快地约定,等再过二十年,我们一定再好好聊聊。
二十年!是的,每一个乳癌女人都要有信心再活二十年,第二个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