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行近三个月的海南人类精子库 苏建强 摄
“喂，您好，这里是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生殖医学中心，您向国家精子库申请的精子已经有了回复……”
“谢谢，不好意思，我和妻子已经离婚了，不需要了。”接着，电话里只留下一串“嘟嘟嘟嘟嘟……”
“这对不孕不育的夫妻等精子已经等了2年，很可惜他们的家庭没有维系下去。唉！”3月23日，海医附院生殖医学中心主任医师、教授卢伟英拿着电话不禁叹了口气。在中心工作近20年，这样的叹息，在卢伟英的记忆里多得数不清。
孩子是维系家庭的纽带，在海南，海南医学院生殖中心是获审批的唯一具有使用供精人工授精和试管婴儿资质的生殖中心，但由于海南没有人类精子库，所需精源均来自省外精子库，而每一家精子库精子都极紧张，每年能供应到海南的精子少之又少，远远不能满足病人需要。对于海南无精症患者，“一精难求”的困惑令他们其中一些不得不踏上岛外“求精”的艰辛路，也有一些因为看不到希望，而导致家庭失和破碎。
2015年1月11日，海南首家人类精子库正式运行。这家“精子银行“的建立给目前省内300多个正排队等待供精的无子家庭带来了“新生”的希望。
如今海南人类精子库运行已经近3个月，到底能否改变海南“精荒”的过去？又是哪些人成为捐精的人群？是谁将志愿者引上捐精之路？海南日报近日做了深度调查。
海南究竟多“精荒”？
约3500多名患者需供精
2015年3月17日中午12时已经过了，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生殖医学中心一楼候诊大厅里，仍有众多的病人在等待叫号看病。
门口两个三四岁孩子的嬉戏声，引得大厅内的刘明夫妇不禁回头凝视，眼神里尽是对孩子的喜爱，还透着一种强烈的渴望。
自动叫号系统呼唤：“请21号到6号诊室！”
刘明夫妇疾步走向6号诊室，来到了医生面前。
“妻子没发现问题，丈夫是睾丸生殖功能障碍导致的无精症，需要到服务台登记排队等待精子库精子，因妻子输卵管通畅，可以用精子库精子做人工授精……”医生的一串解释，刘明夫妇似懂非懂，但他们知道，想要孩子可能并不容易。
刘明夫妻已经将近40岁。“35岁前，还没觉得怎样，就是想着晚点要孩子也无所谓。”刘明坦言，35岁后，随着家庭的压力，他们夫妻俩开始有点急了。
“我妻子偷偷看过医生，也吃药调理过，可还是要不上孩子，没想到问题出在我身上。”刘明脸上显得有些暗淡。
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生殖医学中心成立于1994年，是我国第一批通过原卫生部认证的有资质的开展辅助生殖技术的机构。在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生殖医学中心教授卢伟英的印象中，刚开始病人远没有这么多，中心的医生们还都要兼顾妇产科病房的工作。可是后来，由于环境污染、生活方式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不孕不育症明显呈逐年上升趋势，医护人员不仅全职在中心，还逐渐成为医院里门诊量最大的科室。
卢伟英介绍，在不孕不育家庭中，男性不育和女性不孕所占的比例几乎是对等的，另外还有一部分是男女双方都有问题的，就男性不育原因，具体来说，包括先天性睾丸发育不良、后天性炎症（结核）、精索静脉曲张等引发的生精障碍，附睾疾患、输精管阻塞引发的输精障碍以及死精子症、精子无能等。其中需要使用供精患者大约占5-10%。
根据省卫生计生委提供的一份《海南省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人类精子库发展规划（2007-2015年）》显示，海南现有育龄夫妇110万对。适宜生育年龄（20—40岁，约占育龄人口60％一70％）约70万对。按照发病概率，约5-7万对夫妇需要寻求医学帮助。
海南现约有3500多名患者需要供精。因助孕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供精人工授精仅有20%左右，而使用供精试管婴儿成功率40%左右，助孕不孕的病人又加入到等待人群中，因此，等待的病人日渐增多。
排除不治疗以及省外治疗等，仅在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登记等“精”人数不下300人。
根据中国法律规定，合法获取精子的渠道也只有一个——人类精子库。而在海南无人类精子库的前提下，我省等待供精患者只能向国家精子库或者岛外省份精子库申请。
“一精”到底多难求？
许多夫妻数年等不到
“根据原卫生部的规定，每个省份只能建一个人类精子库，而现在全国都存在精源供不应求的情况，通常都只能优先供应给本省的患者，这导致很多患者一等就是两三年。”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泌尿外科主任、人类精子库负责人梁培育告诉记者，很多患者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无奈放弃求子。
卢伟英告诉记者，即便等到了精子，也并不意味着都能受精成功。在等待精子的过程中，除了那些放弃的，还有很多患者年龄增长，也增加了通过辅助生殖技术得子的难度。
2014年9月的一天，当卢伟英教授如往常埋头为患者诊疗时，一个年过五十的中年男子带着孩子拨开诊室门口人群，来到卢医生诊室，和孩子一起给医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卢医生先是愣了，一脸的茫然，但随后便是感动和欣慰，已经不记得有这么个病人了，爸爸让孩子回避后说出了他和海医生殖中心的故事。
中年男人叫徐杰，是个警察，就诊时40岁了，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年轻和妻子恋爱时曾怀孕过，当时条件不成熟做了人流，之后在一次和歹徒搏斗中伤到了睾丸，局部血肿历时数月才完全消失，就诊经手术确定睾丸已无法生精，被诊断为无精症，只有通过用其他人的精子给妻子人工授精，才能圆了他的“求子梦”。
“去哪里要别人的精子？”海南没有人工精子库，在医生的指导下，徐杰夫妇完成了系统检查，按医生的治疗方案在生殖中心服务台进行了相关登记。
“一天、一个月、一年……”徐杰至今还记得登记后在家等待的过程是多么漫长。3年！徐杰夫妇足足等了3年，才接到类似文章开头那一通电话。“我曾经以为这辈子也许就没有孩子了，那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徐杰说，3年间他与妻子有多次吵架，差点结束婚姻。
在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生殖医学中心进行了人工授精，才有了孩子。如今孩子聪明健康，品学兼优，徐杰特意回来谢恩。
而无精症患者，澄迈人王强却没有那么幸运。等不到国家精子库的精子，王强夫妻还专程跑到广东去“求精”。1年多的等待终于有了回音，可惜最终人工授精并没成功。耗尽家财和精力的王强夫妇，最终选择在绝望中分手。“妻子太想有个孩子了，再等下去，她年龄就太大了，我也不想耽误她，离了算了！”王强的语气中透着说不尽的无奈与无助。
精子库“货源”可靠吗？
生理心理都筛查，淘汰率达80%
2007年海医附院开始筹备建立人工精子库。2015年1月5日，省卫生计生委组织国家及省级联合专家组一行对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申请开展人类精子库技术进行现场论证评审，并通过验收。2015年1月11日，精子库正式运行，填补我省以往无人类精子库的空白，节约不孕不育患者在申请使用精子时等候时间和相关费用。
据了解，精子库除了为不孕不育夫妻提供帮助外，人类精子库还可以做“生殖保险”。男子要做化疗、放疗、睾丸肿瘤切除等手术，或从事高风险行业，这些情况可能会伤害到精子。这样可把精液进行冷冻保存，将来让妻子怀孕。
有了精子库，“货源”从哪来？
沿着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生殖医学中心一侧的台阶，一直走到五楼。一块并不算大的招牌揭示出这门后的世界——人类精子库。初进大门，有一间温馨的咨询室。见到有女性进来，咨询室里两个搭伴而来的年轻小伙子，显得格外紧张。
精子库的护士王素嫩负责接待工作，她告诉记者根据要求供精者的年龄必须在22岁至45岁之间，在进行捐精前，海医附属医院人类精子库将对供精者进行健康检查和严格筛选。“需要严格筛查，有心理问题者也不能捐精，100人参与体检、捐精、复查的男性中，一般只有20人达标。人类精子库对供精者的要求很高、很严。”王素嫩说道。
梁培育介绍，捐精并不是一次就能完成的，初筛需要2小时，初筛合格到完成体检要一个月，从体检合格到完成捐精需要2个月，因为捐精有一个总量要求，一般人都需要8至10次才能达到总量。捐精完成半年后，供精者需再次复查艾滋病毒，检验合格后，供精者的精液将被置于零下196℃的液氮中冷冻保存起来。同时，供精者将获得共计5500元的补偿。
据了解目前，海南精子库共有50余人完成了初筛，其中10余名已经正式进入捐精环节。“现在看起来，来这里的志愿者以大学生为主，也有少许已经参加工作的人。”王素嫩告诉记者，志愿者来后询问最多的问题是费用的领取，也有少部分志愿者并不关心费用，只是将捐精当做献血一样的公益事业来做。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最早可在今年8月供给等待受孕的夫妻。”梁培育说，在受孕者使用精子样本前，工作人员需要先将精子样本“复活”，主要还是检查精子的活力、密度指标，如果达不到要求，就不能使用。
精子库如何不“喊饿”？
宣传再宣传，广而告之捐精意义
“精子库告急！”近日，山西、上海、湖北等地人类精子库先后发出公告，宣称精子存量紧张。事实上，本是为缺乏精子“不能生”夫妻供精而建立的精子库，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爆出类似“货源”告急的消息。另外一则消息，出现的频率也相当高，捐精招募者被驱逐。
不禁让人担忧，海南该如何保证精子库不“喊饿”？
事实上，“相较于庞大的不孕不育夫妇需求量来说，精子库的存量确实严重供不应求。”国家人类精子库管理学组组长陈振文在接受采访时说到，精源短缺甚至“一精难求”的状况是大多数精子库面临的普遍问题。
3月的一个下午，瘦瘦高高的章凯骑着电动车，再次来到海南大学男生宿舍区。“会不会被宿管赶出去。”是章凯当天工作能否成功的第一步。
长着一张学生脸，是这个26岁小伙子招募捐精志愿者的天然优势。“这样比较容易混进男生宿舍做宣讲，普及捐精知识。”
章凯曾经是名捐精志愿者，“我在湖南上大学，一天宿舍里进来了个宣传捐精的人，我想赚点营养费就去了。”章凯很坦白，“后来湘雅医院人工精子库的医生问我要不要兼职做招募者，我没多想接下了这活。”
“2000多名志愿者！”这是章凯在湖南为之骄傲的业绩，他也因为这份工作而解决了部分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的问题。“做着做着就当做事业了。”章凯大学毕业后竟成了一名专职捐精志愿者招募人。
“发传单没有太大用处，最好就是能进宿舍当面跟学生们宣讲，每天下午五点到九点，这个时间段最好了。”几年时间，章凯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经验，但是被学校驱赶、被学生推搡、被怀疑是小偷而送进派出所，都曾经历过。
2012年，章凯来到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目前该院人工精子库的志愿者招募便是他在负责。
“海南困难也挺多，这边高校分布很散，而且学生数量不如内地多。”章凯说，由于捐精对于海南而言是相对新鲜的事物，社会还没有脱敏，经常遇到海南大学生“谈精色变”，根本不接受他的宣讲。
王素嫩坦言，很多有意向的捐精者来询问补贴的事情，当得知捐精者的补偿并不是一次性发放，而是分几次发放时，很多都退缩了。
“全国普遍性的问题，我们只能在扩大宣传面上下大力气，让公众知道这跟献血是一样的，属公益事业，只是筛选更加严格。”省卫生计生委妇社处有关工作人员说道，只有扩大宣传面，让公众更了解捐精的意义，才能招募更多的志愿者。“其实很多人不知道捐精对于很多家庭，意义有多重大？”
什么阻挡了捐精脚步？
制度漏洞加重伦理担忧
“我了解这个事业，就会觉得捐精也是一项公益事业，和捐献器官相比，捐精更容易实现，并且精子库还会提供捐精者一些适当补贴。”章凯说，社会的包容度不够，公众对捐精的认知有偏差，于是，志愿者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些人来时甚至戴着口罩。“捐精这项公益事业任重而道远。”
章凯已经在海口成家，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问起他与他所招募的志愿者曾经最大的顾虑是什么？章凯坦言，是伦理方面的问题。
据了解，按照国家卫生部的规定，一个供精者的精液除了自己的后代，仅能让5个妇女成功受孕（多数国家执行的是一个供者的精液供10个左右妇女使用，这也使得本身就匮乏的资源分配起来更加紧张）以防近亲结婚。但精子库一方面采用“双盲法”管理（捐献者和使用者之间、捐献者和他的后代之间，互相都不认识，谁也无权了解精子来源和去向）；一方面各自为政，尚未建立全国统一的信息管理系统控制同一捐精者多处捐精。
“在海南，人们受传统观念影响较深，不少人担心捐精后会出现一些伦理方面的麻烦。”梁培育说，其实，这样的后顾之忧可以理解，但也不必过分紧张，因为精子库有一套完备的保密措施，以确保捐精者、受孕者、用精单位等三方“互盲”，供精者不需对捐精出生的孩子负责或抚养。而且，一个男子一生只能捐一次精子，其身份也将会通过指纹和身份证系统进行核实，近亲结婚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梁培育强调，人类精子库的档案至少会保存70年，通过精子库生出的孩子，将来婚配时应回到精子库咨询，以防近亲结婚的情况出现。（本报海口4月6日讯）
海南缺精现状
在不孕不育家庭中，男性不育和女性不孕所占的比例几乎是对等的，其中需要使用供精患者大约占5%—10%，另外还有一部分是男女双方都有问题的。
根据省卫生计生委提供的《海南省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人类精子库发展规划（2007年-2015年）》显示，海南现有育龄夫妇110万对。适宜生育年龄（20岁—40岁）约70万对。按照发病概率，约5万—7万对夫妇需要寻求医学帮助。
海南现约有3500多名患者需要供精，排除不治疗以及省外治疗等因素，仅在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登记的“等精人”不下300人。
捐精基本流程
第一步：
进行捐精咨询，可电话预约体检时间。
第二步：
精液检查与身体检查，合格后抽血化验，约7天至10天出报告，电话或短信通知预约下次体检时间。
第三步：
以上检查合格者进行染色体检查（抽血）。
第四步：
全部检查项目均正常者开始捐精，捐精前签订知情同意书。
第五步：
每5天至7天前来捐精一次，约6次至10次，最多12次，每次均给予补贴。
第六步：
6个月后再次复查，给予补贴。
捐精期间
注意事项
（1）不吸烟，不喝酒、浓茶、碳酸饮料，不吃槟榔等。
（2）保持正常睡眠，精神放松心情愉悦。
（3）不能生病，不能服用或注射药物。
（4）来精子库捐精前需禁欲（未排过精）4-5天。
（注：根据保密原则，文中病人、捐精志愿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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