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石秤砣。图海南日报记者 张茂
编者按
火山石,黑黝黝的,摸上去有些粗糙,被艳阳炙烤,似乎还带着火山熔岩的余温。琼北地区的众多火山古村镇,承载着火山文明,人来人往,只留下淡淡足迹。琼北火山地区被称作羊山地区,这里被火山石覆盖,诉说着海南的石器文明,在海口石山火山群周边方圆千里之内,还有上千个完全用火山石垒筑成的“火山村”。
岁月流转,因为失去了实用价值,用火山石打造的生产生活用具大多已找不到踪迹,海口经济学院高永南老师穷十余年之功,将它们搜罗、整理,在学校博物馆集中展示,成为外界了解火山文化的一扇窗口。
海南石雕文化艺术源远流长,种类繁多,石门、石狗、石井,不一而足,从事研究者也不乏其人,而高永南这些年收集的火山石秤砣就有上百个,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火山石锁、火山石砚、火山石牌。
民俗专家钟捷东认为,海南火山文化包括“岁时民俗”“崇拜与信仰”“故园人文”“人生礼仪”“风味小吃”“工艺与养殖”“乡土风物”和“火山民居”八大类,高永南收藏的火山石秤砣、石锁等民间生活用品,属乡土风物一类。
用脚步丈量古村,为火山石擦去灰尘,收获的是沉甸甸的历史厚重感,同样,也是一份宝贵的民间历史文化遗产。
追溯过往,与老一辈生活有着万缕关联的火山石生活用具,更是沉寂多年,鲜有人问津。“它们就像久别的朋友,带给我无尽欣喜。”海口经济学院博物馆负责人高永南说。
火山石锁。
火山石锁
有人说,在海南,每个火山古村,每块火山石,都记载着海南文化记忆与生活方式,是海南本土文化的瑰宝和历史见证。
火山石锁便是其中之一,若不是特别介绍,真不知石锁还曾风光无限。
高永南说,由于块头大,火山石锁被放置在博物馆一条长廊上,很多师生参观后都很好奇,甚至想举起来操练一把。
“这些石锁,多数是走村时,从当地村民手里交换而来的,也有少部分是前些年在古玩市场低价买来的。”高永南说,火山石锁,顾名思义,石锁材质为石,形状若锁(老式铜锁),石料就地取材,海口地区的石锁通常是用火山石打制而成。
石锁源起可追溯到唐代,科举制度中,专为选拔武官而设的武科,始于武则天长安二年(702年)。当时,射箭、马枪、举重、负重等是武科考试的主要内容,举重最初是要求双手举起关闭城门用的栓门石,此后,才设计打制出便于握举的石锁、石墩。
“这里的石锁,最轻的只有2公斤,最重的达到50公斤。”高永南说,从袖珍石锁到大力士才能举起来的石锁,在海南,可能很难再找到大小规格如此齐全的火山石锁。
相传,石锁是古时军营将士练功的工具,后来,民间将其演变成一项集力量、技巧、健身于一体的传统竞技项目。石锁举法分为抓举和摆举两种,还有掷、接等花式玩法。重量较轻的石锁以花式表演为主,表演时,石锁上下翻飞,表演者刚柔并济,给观看者带来乐趣。
“这个重达17公斤的火山石锁,状若拳击手套,浑圆,光滑,它是粤省‘道光壬午科(1822年)中式第三十九名武举劳开明’(琼山永兴儒云村人)儿时练功用的。”高永南说,在探访古村时,得到了这件石锁。
一直致力于乡土文物收集研究的钟捷东,前几年就受邀去过海经院博物馆,很佩服高永南老师的行动:“作为一个外地人,能将海南民俗文化、草根文化传承下去,从挖掘、整理到布展是一个系统而又繁琐的过程,他用一己之力和并不宽裕的经济条件,通过走村等方式收集到这么多块被埋没的民俗老物件,非常难得。”
钟捷东说,火山石锁是清末民初大户人家看家护院的法宝,因海盗、土匪在那一时期较为猖獗,所以石锁发挥了巨大作用,同样是由于磨损断裂问题,通常它们是一两代人的习武用具。
火山石砚。
火山石砚
在博物馆内,还有一处火山石砚专题展柜,20余方火山砚台,在这里静诉过往。
高永南打趣地说,“方”字不够准确,因为其中还有两个圆形火山石砚台,但它俩不叫圆砚,有个怪名叫“辟雍砚”。
作为文房四宝,石砚出现得最早,远在新石器时代,先民便用石头研磨颜料,描绘图案。魏晋南北朝时期,圆形砚供磨墨的砚堂开始兴起,其周边出现凹槽墨池,人们名之“辟雍砚”。
《礼记王制》载:“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高永南解释道,古时候学校或明堂建在四面环水的圆形岛上,而此类砚台与之形似而得名。北京故宫内立于圆池岛上的正方形攒顶重檐殿堂,正是清代所想象复原的周天子讲学的明堂建筑,匾额题“辟雍”。
所以,辟雍,是文人墨客神往的殿堂,辟雍砚与其朝夕陪伴,时时激励学海行舟。
“火山石辟雍砚,三足形态,直径16厘米,高6厘米,砚堂直径11.5厘米,四周凹槽宽1厘米,深0.6厘米。砚底足间凿内外双圈装饰。整砚造型厚重、古朴、端庄。”在辟雍砚一旁,有详细的介绍。
“每收集一件海南旧时物件,我都要仔细比量,并用文字记录着。”高永南说,相比于材质高贵、刻制精湛的砚台,海南火山石砚或许并不出众,但它的古朴厚重,却受到海南民间文化人的喜爱。
火山石牌。
火山石牌
“跟火山石牌的渊源,要从走村时发现的一件宝贝说起。”高永南说。
2010年,高永南到访海口云龙镇儒林村,跟着村民的脚步,在一处老宅倾圮的山墙乱石中,找到一块打制规整的火山石牌。
高永南回忆,这块火山石牌高27厘米,宽22厘米,上下有供拼装榫头,与弃置村口草丛的咸丰三年牌坊匾额上部正中凹槽榫卯契合,其上另有石坊凹槽相接固定,两面分别镌刻楷体“旨”“恩”两字。
“临走时,我告诉带路的村民,要收藏保护好石牌,一旦将来修复牌坊,它可派大用场。”高永南说。
不久后,与之相类似的火山石牌又与热爱火山文化的高永南“相遇”。石牌四周装饰着两条边框,背面呈倭角长方形,镌刻正楷“恩”“荣”两字。
高永南将这块火山石牌留了下来,“这块圣旨牌,镶嵌在牌坊的坊额之上,价值不言而喻。”高永南说。
牌坊,中国古代一种门架式的建筑物,一般用木、砖、石等材料建成,上有题刻、纹饰。海口地区的牌坊清一色地使用火山石材,相对于内地同类建筑,显得简洁大方、凝重粗犷。
“这道圣旨牌所属哪座牌,坐落何地,已经无从查找,但它问世的年代大致清楚,”高永南说,几年前在海口遵谭镇涌潭村,看到一座近年修复的乾隆丙子年(1756年)“贞寿坊”,跟自己收藏的圣旨牌大小、材质、正面纹饰、字刻几乎一致,经推断应该出自同一时代、同一书家、同一刻工。
“每座牌坊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因历史原因,它们大多已隐去光辉,期待有一天,这块圣旨牌所属牌坊得以修复,我将毫不迟疑璧还,帮它找到最好归宿。”高永南说。
海南民俗专家蒙乐生称,通过小小石头器具,能够看出海南地区经济文化发展变迁的历史,唤起人们的乡愁记忆。火山石,这些造物留下的或红或黑或灰长着蜂窝眼儿的坚硬石头,被人们垒了围墙,铺了村道,筑了堂屋,还做成了石槽、石碾、石磨、石盆碗等,构筑了一个火山石的世界;因此,高永南收集海南人以火山石制作的生活用具,意义非凡。
火山石秤砣
在博物馆继续参观,上百个火山石秤砣跃然眼前,一个形状矮圆的火山石秤砣,造型可爱,像个窝窝头,肩部浑圆,打磨得非常规整,无任何缺损。“这么多秤砣,都是在哪里收集的?”访者不禁发问。
“古玩市场有啊,看到一个,就收一个。当然了,有些秤砣,也是在古村里找到的。”高永南说。
前些年,高永南在附近古村的一户农家歇脚,看到他家门旮旯里有个灰蒙蒙的石头物件,拿起一看是个秤砣,火山石质,与常见的铁秤砣形制相似。高永南十分喜欢,与农户商量购入了秤砣。
仔细端详,这个秤砣椭圆状,无棱角,从下往上分三级递次缩小,中部掐腰,纽部稍扁平,有绳孔。“从磨损风化程度看,应该至少有几百年历史了。”高永南说。
去年8月,高永南在西线高速路附近的一处村落寻访古井古碑,在空旷破旧的院落外又发现一个大秤砣,也是火山石材质,主体器形状如哑铃,中间打制四条旋纹。“缘分,总是在不经意间。”高永南笑着说。
在很多人看来,火山石秤砣并没有太大的收藏价值,而高永南认为,这些被遗忘的生活用具,正是组成海南火山文化的重要部分。
钟捷东说,高永南老师收藏火山器具,历史资料少之又少,但通过海南社会环境、民俗习惯可以大致推断出,它们多数来自于琼北地区,从风化及使用程度上来看,它们在清末民初使用较为广泛,例如用火山石制成的秤砣,在长年累月的使用过程中,会出现风化变轻的现象,一旦变轻,它就失去了“称量”的价值。
海南省博物馆南海水下考古研究中心主任李钊认为,海经院博物馆收藏展出的琼北地区火山石生产生活用具种类丰富,数量庞大,地域特征明显,令人震撼。他建议海经院博物馆面向社会开放,继续挖掘海南民俗文化。对于上百种火山石生活用具,可一一标明其“来自哪里”“传统作用”,让人们在见到实物后,能马上图文对应,便能起到更好的普及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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