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旧居叹浮生 诗中怕念祖坟
梦境往往成为古往今来文人言志抒情、表达自己内隐或者外显的心理体现的最重要形式之一。有趣的是,一旦跟故乡、旧居之类的物事相连,喜欢戏谑的苏东坡所做和所记录的梦,就全无“搞笑”色彩,也无禅意之虞,而是极为真切地直言,表现得像他学儒学一样正统与规矩。
1097年7月2日,苏东坡到达儋州安顿下来不久,就梦到了他“但愿长作岭南人”的居所,并借用陶渊明诗的形式,装进自己的情思。诗题叫《和陶还旧居》,诗前注明“梦归惠州白鹤山居作”,但一落笔就写肢体软弱的残疾人时常想要站起,就像他时常想要回归故居,慨叹不能回到四川眉山老家,是怕惹起想念祖坟的伤悲:
痿人常念起,夫我岂忘归。
不敢梦故山,恐兴坟墓悲。
接着道“生世本暂寓,此身念念非。”在明白“人的一生本不过是暂时寓身尘世,自身的各种念想何尝能都变成现实”后,苏东坡才把梦到惠州白鹤山居后的一份无奈道出,说在鹅城惠州到底又有什么能留下,不过偶尔拾到几根鹤毛而已,就如穷困的鱼儿相聚在旧时的沼泽,还要聚拢泡沫相依一起:
鹅城亦何有,偶拾鹤毳遗。
穷鱼守故沼,聚沫犹相依。
但是建在白鹤观上的旧居是的确不能忘的,那儿有他起名的雪堂,还有他挖的水井种的果树。故居还住着长子苏迈等家人,附近还埋有他的红颜知己朝云,所以他又自然想到大儿子当立门户,按时交租完税,又谈到自己在梦中与邻居老翁闲聊时,人家同情他年衰力薄而怜悯无语:
大儿当门户,时节供丁推。
梦与邻翁言,悯默怜我衰。
以上都写到他寄寓的浮生、穷极无聊的心情,表现出初至儋州时的消极情绪。结尾两句“往来付造物,未用相招麾”也很直白,说的是,人世往来,自有天命,再用不着听从朝廷的指派调遣了,再说白一点就是:一生就这样任其自然了,再也不会有什么建功立业的希望了。
读苏东坡这样的梦和他这样的诗,自然能感觉到他心底的隐痛与他和盘托出的真诚。他的梦,有时也是想,他初来儋州得到昌化军使张中关照,让其父子居官舍,结果不久就被朝廷所派官员逐出,一时之间无处可栖,后只能在众人相助下建桄榔庵茅屋而居。无栖身之地时,不仅想有避风雨之地,也肯定会梦到昔时暖巢。
鸟类除了鸿(大雁),苏东坡也和其他古代诗人一样似乎偏爱鹤,他不仅写有《竹鹤》诗,还写有专门与鹤对话、与鹤对比的《鹤叹》诗,借鹤感叹自己的人生飘零多舛,像鹤一样清高傲岸、孤芳自赏且孤苦伶仃,尤其是自己在仕途上难有退却的余地,故羡慕鹤有行迹朝前或往后的自由。惟有在“梦旧居”这首诗里,苏东坡不说“鹤”只说“鹤毛”,似乎是为了说明可以轻松随意地离开苦心经营的白鹤山居,实则是不忍背井离乡。
在《和陶还旧居》里,“恐兴坟墓悲”更有压迫胸口的沉重,祖坟所葬之人,除了有极为疼爱他的爷爷,还有陪他兄弟二人进京城谋得小官的父亲,还有至死不知他兄弟二人已经“高中”并名动京城的母亲。在父母合葬的坟边,还有他结发的妻子王弗之墓。
苏东坡在贬谪海南于梦醒之后写下《和陶还旧居》时,已是距王弗去世32年,思念当更浓,痛也当更深。
早在1075年,爱妻王弗去世10年时,谪居黄州的苏东坡就梦见在家乡的她,写下了千古令人垂泪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这首悼亡词,表现了苏东坡对27岁早逝之妻绵绵不尽的哀伤和思念,也通过记述梦境,抒写了苏东坡对亡妻执着不舍的深情。全词不仅情意缠绵,字字血泪,字字从肺腑镂出,而且自然又深刻,平淡中寄寓着真淳,动人心魄。
苏东坡的梦诗,品种丰富,表现手法多样,尤为自然而精妙的是虚实结合,读其梦境如看其现实,而他真实的生活也能从其梦中得到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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