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嘉书法作品
“全国博物馆都叫我写字,唯独海南省博物馆没有叫我写,我是海南人,我已经写好,你帮我带回去。”1991年7月盛夏,92岁的琼籍书法大家祝嘉,委托前去拜访的书法家林尤葵为他魂牵梦萦的故乡捎回墨宝。
“全国博物馆都叫我写字,唯独海南省博物馆没有叫我写,我是海南人,我已经写好,你帮我带回去”,祝嘉带有浓重的乡音声如洪钟地对我说。这是1991年7月盛夏的一天,我在祝嘉苏州寓所拜谒他临走时说的,那年他已是92高龄的老人了。21年过去了,这些话还常常萦绕我耳际,当时的情景亦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祝嘉先生将书法作品交给林尤葵
一代大家忧世情怀
祝嘉祖籍海南文昌,是一代书法理论家、书法家、书法教育家,《民国丛书》收录的琼籍著作三人之一,其他二人为岑家梧、陈序经。岑为民俗学大师,曾任中南民族学院副院长;陈为历史学家、社会学家,曾任中山大学副校长。
生于19世纪最后一年的祝嘉亲历了中国近代以来最为云谲波诡的政治文化因缘,其艺术人生也就成为了时代的缩影,折射出强烈的文化担当和忧世情怀。
作为千千万万走出闭塞的乡间,向外界寻求新知的寒门学子中的一员,祝嘉先生大半生都为生活所迫,辗转于天南海北之间,常常贫乏无以自给。但艰辛的日子并未磨灭他的精神追求、挫败他的人生斗志,反而凸现了他耿介的品行、成就了他刚强的天性。早在1930年代,祝嘉先生就坚定了以书法为毕生追求的艺术理想,并矢志于书学研究。从此,书法伴随了他的一生,用饥而以为食,寒而以为衣,孤寂而以为友来形容书法之于祝嘉先生生活的意义十分贴切。
除了赖以谋生的职业外,祝嘉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书法艺术的实践与研究当中。1964年顾颉刚在回复祝嘉函时说:“尊涵云:‘写作之责任在己,绝不能因目前不能出书而放弃责任!’如此积极精神,闻之赞叹不已。”直至今日仍有半数尚未出版。可见祝老对书法研究的使命感。对于前者,他一生临过百回以上的碑帖超过一百二十种,对中国历代,尤其是晚清以来以包世臣、康有为为代表的碑派学者的书法主张悉加体认,在亲自实践的基础上,总结出构成书法精蕴的关键因素,跋涉出一条超越狭隘的“笔性”束缚的艺术登顶之路,形成了古雅拙厚、沉着老辣、雄强茂密、内涵丰富的书法风格。对于后者,他数十年间笔耕不辍,在国内率先对古代书法史料展开全面整理,对古典书学理论加以探讨阐发。七十余种著作,三百六十万字的著述规模,以继承传统为前提,为现代书法理论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是当之无愧的近现代书法研究第一人。此外,无论置身何地,祝嘉先生都将教书育人,尤其是书法艺术的传承视作人生一大责任和快事。早在上世纪40年代,他就公开撰文提出了书法高等教育问题,而终其一生,面对登门求学者,无论长幼,他都循循善诱,乐此不疲。
现实生活中,祝嘉既是一位宽厚长者,又是一位不屈的斗士,凭着一颗赤子之心,敢于直面弥漫书坛的歪风邪气而作最猛烈的抨击。那呼之欲出、特立独行的人格魅力,实实在在地感染了他周遭的每一个人。
祝嘉先生在书法创作、研究、教育等领域取得的成就,许多专著都给予了高度评价,他是名副其实、当之无愧的20世纪杰出书法家、书学家、书法教育家、书法批评家
祝嘉赠予海南省博物馆的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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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购书
有缘拜谒祝嘉
拜谒祝嘉,实出我意外,然而这注定是一种缘分。
1991年我的书法作品入选首届中国书法新人新作展,作品在河南省博物馆展出。从小热爱书法的我第一次入选由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办的全国性大展,十分高兴。怀着学习和开阔视野的目的,践行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修学方法,我约了一起入展的吴开雄兄一起赴郑州看展览。当时出一次远门不容易,为了多参观一些地方和购买书法碑帖(当时的海南一字帖难求),我们先到洛阳,途经湛江、柳州。后到郑州,南下南京、苏州、杭州,游黄山、经景德镇到广州,最后回海口。途中历时17天,所到城市必逛新华书店和古籍书店,共搜购书法碑帖近二千元。
正是在苏州古旧书店购书,得以有缘拜谒祝嘉。
那天我一下子买了300多元(相当当时一个月的工资)书法方面的书籍,包括祝嘉著的《艺舟双楫·广艺舟双楫疏证》,这引起售书的张先生的注意。张先生圆圆的脸,单眼皮,人很和善。他便询问我们是哪里人,我们说是海南人,张先生进一步问我们是否认识祝嘉,我们说不认识。我猜想他可能认识祝嘉,便问张先生是否认识祝嘉,张先生回答说祝老经常来这里借书,很熟。我很兴奋,便说能否带我们去拜访他,张先生于是说我中午去他家问一下。中午我们便在书店怀着期盼的心情等候,下午张先生骑着自行车回来,我们迎了上去,张先生说:“祝老听说家乡人来访,很高兴接待你们。但祝老九十多岁了,不能太劳累,你们到他家后,坐半个小时就可以了。”能拜访祝老已经很高兴,哪怕是见上一面也行,我心里想。于是,我们坐人力黄包车来到祝老苏州南门的家。
祝老家在二楼,两居室,面积约60平米。客厅兼书房大概十多平米,一张书桌,一个老式书架放着很多线装书,书房物品摆放很整洁,墙上挂着祝老书写的隶书对联“雄心壮志,改天换地”,浑厚大气。墙边有一个大约十六寸的电视机。房子虽不大,但很雅致。
祝老看到我们很高兴,起身示意我们坐下。祝老个不高而精神矍铄,双眼凹陷,然炯炯有神。我们稍做自我介绍和此次能拜谒祝老的缘由,祝老很关心海南的情况,我们谈了很多,问祝老是否记得海南话,说记不得了,但是他说的普通话带着海南口音也夹杂其他别的地方口音。聊起书坛,祝老兴致颇高,声如洪钟,滔滔不绝,说到书坛一些弊病,慷慨陈辞,针砭时弊,毫不留情,祝老还说:“我耳不聋,眼睛能穿针孔”。谈话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我递上刚买的《艺舟双楫·广艺舟双楫疏证》(巴蜀书社出版),请祝老签名留念,祝老于是用钢笔在书的扉页写道:“此书原在中华书局出版,巴蜀书社翻印,错字不少,尤葵同志鉴之,九三叟祝嘉”,并郑重地盖上印章。祝老的钢笔字一如他的毛笔字,古拙老辣。我们看时间不早,已远远超出张先生约定的半个小时,于是准备起身告别。
怀念家乡托书寄怀
告别之际,祝老突然说:“全国博物馆都叫我写字,唯独海南省博物馆没有叫我写,我是海南人,我已经写好,你帮我带回去。”说完,起身向卧室走去,拿出七张已写好的四尺对开条幅,郑重地交给我。我们一看,都是祝老预先写好的精品。记得款落“海南省博物馆惠存,九三叟海南文昌祝嘉”。祝老还送给我们俩每人一副书法。我们于是表示深深的谢意,并与祝嘉合影留念。我们带着祝老沉甸甸的礼物,带着祝老对家乡拳拳的爱心,依依不舍离开了祝老的家。
回到海口,为了祝老的重托,我第二天就找到省博物馆,当时位于金牛岭公园旁的一排平房。也许是博物馆成立不久,设施简陋,也许是别的原因,当时省博物馆没有向祝嘉邀请馆藏他的作品。我找到时任馆长王昌松,说明原委,并把祝老的作品亲自交给他。他对我表示感谢,并给我打了一张收据“收到林尤葵同志交来字(书)法家祝嘉先生亲自赠送海南省博物馆字(书)法七件。海南省博物馆王昌松,九一年七月卅”,收据我至今保存,办完此事,我如释重担。
此后若干年,换了新馆长乔德龙,我担心作品得不到妥善保管,专门问过作品保存情况,乔馆长查后说还完好,我于是放下了心。后来,新的省博物馆启用,我通过了解,据说作品还在,但新馆从未展示过,也没看过馆藏的著录,这让我颇为担心。
离开祝老家后,我再也没有见到祝老。1995年祝老去世,我就想就此事写一篇祝老的怀念文章,终于没有动笔。1999年祝老诞辰100周年,全国书法报刊有很多纪念祝老的文章,又勾起我想动笔的冲动,然而终于没有成文。20多年来,祝嘉先生书法的下落一直萦绕我心,盘郁在我心中的怀念也愈来愈浓。一直到2012年,海南省博物馆林辉兄发来祝嘉赠送的书法相片,我的心事终于了结,深感欣慰!一个为书法奋斗终生的一介书生、一个中国书法史上注定不能忘却的人———祝嘉先生,你以这样的方式,终于回到自己的故乡……(作者林尤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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